“来，头抬高点。”李亦乐动作僵硬地听从化妆师的要求，眼睛紧闭。

这种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掌，自己的脸在别人的巴掌之间，虽说两人都是女生，也有过一次经验，但她心头还是难免升起一股不适。

她向来不习惯与人亲近。

许是感受到了她紧绷的情绪，化妆师柔和的声音在耳膜响起：“放轻松，变美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若你还是觉得不自在，就想象自己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吹着咸咸的海风在沙滩上度假，这是多么愉悦的事情啊！”

不由得，李亦乐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她穿着暴露的泳衣被一群人评头论足的画面，而且阳光太晒了，像是要把人晒脱一层皮，海风也咸腻得让人作呕。

这画面一点都不享受，也不愉悦。

而且无所事事地躺在沙滩上实在是白费光阴，不如想想办法多赚钱。

是以听了化妆师这番话，她非但没觉得放松下来，反而心情更焦躁了。

李亦乐眉头紧皱，呼吸也急促起来。

“哎，怎么越说越紧张了呢。”化妆师用眉笔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心，“放松放松。”

哪能说放松就放松的，若是人的情绪能自如掌控就好了。

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着，祈祷着快点结束。

“我想起一个笑话。”苏越突然一抚掌，摆出说书先生的腔调：“话说，从前有座山……”

老余举手抢答：“这我知道，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故事呢？从前有……”

“不是这个！”苏越瞪了他一眼，“别打岔！”

“好，你请说。”老余掏了掏耳朵，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动作，那表情似不服，仿佛在说：

【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

苏越继而说道：“从前有座山,山里住着三兄弟,老大叫流氓,老二叫菜刀,老三叫麻烦。有一天麻烦走丢了,老大很着急,于是老大带着老二下山去找麻烦,来到警察局报案,警察问流氓来干什么?老大流氓说……哈哈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突然发出一阵爆笑，捧腹大笑，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腰，断断续续地接着说：“老大流氓说：‘我是流氓,带着菜刀来找麻烦!’”

“哈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我又忍不住笑了。”苏越笑得眼尾都红了。

这则笑话他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高中时的一本练习册底部下收录了一些类似名人名言、笑话、脑筋急转弯之类的趣味小知识，当时他一看到就笑得前仰后翻，不能自己，后来还多次跟同伴讲述这个笑话。

大家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主要不是因为笑话好笑，而是讲笑话的人被笑话逗笑的画面太搞笑了。

许是被气氛感染到了，李亦乐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了一点。

面部肌肉放松下来，化妆师看了看苏越，再看看李亦乐，心想苏爷谈起恋爱来对女朋友还挺上心的，两人一个俊一个美，绝配！

她在心底给出了评价，见缝插针加快手中的速度化好妆。

*

今天他们拍摄的是情侣套装，因为走的是高奢路线，衣服的质量和烂大街的9.9元、19.9元相比，触感做工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穿在身上的衣服仿佛不是衣服，而是要珍之重之的艺术品。

那丝绸质感柔滑至极，落在皮肤上如水流过，舒坦至极。

李亦乐活动时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沾上一点污垢水渍弄脏了。

刚开始拍摄的时候，李亦乐状态完全掉线，眼中的焦点根本不敢看镜头，眼神飘忽，快门一按，一闪光，她总会下意识地闭眼，动作甚是拘谨，透着一股小家子气，束手束脚的。

今天他们的拍摄主题是情侣装，但是从两人的互动中，并没有感受到半分亲昵，没有一点儿互动暧昧氛围。

“亦乐啊，就算是一个好看的花瓶，也不是360度无死角，你看看你这些照片，全是死亡角度，肢体太僵硬了，我还以为自己在拍僵尸呢，又不是上刑场，别那么紧张，打开自己，open yourself，OK？”

老陈边拍边抱怨：“要我说，就不该找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来拍，麻烦、误事，什么都要从头开始教，老余，我可不加班啊，到十点我准时走。”

气氛有点尴尬了。

“老陈，peace and love,耐心点好吗？”老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打圆场，“这样吧，大家先休息十分钟，调整一下状态。”

“还没拍多久就休息？这组照片今天真拍不完了。”老陈皱眉。

“拍不完就下次拍。”老余说道，又扭头安慰李亦乐，“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别有太大压力，你主要再注意一点点表情还有仪态就很好了，手不要总握着拳头，relax，在拍照这一方面，你可以多跟你的男朋友请教方法，他也是很专业的。”

“嗯。”李亦乐点头，表情看起来还是有点丧。

苏越将她带到一边，瞧着她一副天快要塌下来的表情，莫名觉得好笑。

“这才多大点事，没必要因为人家几句话就影响心情。”

平时苏越不太会安慰人，这会儿有一说一，直言道：

“而且，你刚才的确没拍好，老陈脾气是爆点，但他说的也有道理，我觉得拍照是很好玩的一件事，不管是被拍还是拍人，都挺有趣的。”

“关于拍照，我也没什么技巧，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摆pose，感觉上来了就行。”

“我觉得你先要过心理这一关，不管做什么，就算你心里觉得很害怕、很慌张，都不要在脸上露怯，你就当自己是女王，睥睨万物，暗示自己：我是最棒的，在座都是憨憨！”

李亦乐哭丧着脸，提不起劲喃喃：“我觉得我是憨憨……”

“打住这想法。”苏越双手交叉做了一个禁止的动作，心灵导师上线，“你看你都不认同自己，不认为自己是最棒的，别人又怎么能信服你？！”

“你要相信，就算你现在不是最棒的，但假以时日,一定会变成最棒的，古人都有云：‘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天生我材必有用！人生得意需尽欢！”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人生自古谁无死……哦，这句话不是激励人加油的，璞玉嘛，总是要经过雕磨的。”苏越煲起鸡汤来是越来越顺嘴了，“你就当那些批评的不好听的声音都是你通关路上的反派，每一关都是不可或缺的。”

李亦乐心底OS：【承蒙看得起，自觉像坨烂泥。】

女王？

她只拿过女仆的角色。

但是转念一想，她在害怕什么、在逃避什么，是下定决心要改变的，应该拿出豁出去的勇气。

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脸面和自尊心是更一文不值的可供人踩在地上碾压发泄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