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坐在李亦乐对面，笑意被藏起来，脸上的表情尽显严肃，那目不转睛的黑眸好似一把利刃，不偏不倚，直射瞳孔，好似要把她戳出一个洞来。

被他这般专注地盯着，虽然脸被挡着，但李亦乐还是忍不住放慢了呼吸，中途视线有些坚持不住想撤走，然而一旦察觉她的眼珠子飘忽转动，苏越总能及时地出声提醒：“Hey，look at me.”

李亦乐只好又重新打起精神来应对。

渐渐的，她在这其中找到了乐趣——观察苏越的微表情，揣测他当下在想什么。

他的睫毛卷翘，瞳孔很黑，眼神深邃，目光炽热，里面犹如簇着一团火，被盯看的人不受控的，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要燃烧起来。

不管真情假意，什么都不想顾及了，就想一头义无反顾地栽进去，哪怕知道最后是飞蛾扑火的悲剧。

还是想靠近。

就是有一分情意，透过那缱绻眼神，也能演出十分。

他可能没察觉这份无意识释放的缠绵，就算察觉了，也会觉得无所谓。

就像落花遇见流水，流水却不恋落花，流水在奔向大海的途中，遇见的何止是落花，落花也会被半途的河草羁绊、被垂下水面的枝丫拦截、被网捞起等情况都有可能会发生。

所以落花的有意注定被辜负。

而且流水也并没有做什么，它只是一路向前，途中并无意与落花纠缠，落花在水里的沉浮不过是无关要紧的事。

落花的出现和消失并不能引起流水的半步停驻。

两人对视久了，苏越突然跳起了眉毛舞：一眉高且一眉低，两眉齐往上挑，灵性十足地扭动着。

严肃中带着活泼，几分轻狂，几分肆意，几分傲慢。

李亦乐嘴角忍不住上扬，但是她没有笑出声，因为表现出被他逗乐的话，他肯定很得意吧。

她现在不想如他的意。

她心里想：【他此时肯定知道自己很迷人吧，虽然事实亦如此，如是真对他痴迷不已的女生被如此注视，指不定在心里美成什么样。】

她告诫自己：【演戏而已，不是真的。总会分开的，别动心啊，千万不要动心，克制，千万要克制住！】

李亦乐有意和他较劲，想表示出并没有被蛊惑到，才没有为他着迷的现象。

她的眼神倏地变得犀利，不再闪躲，像是要挑起一场战火般挑衅地看着他。

果然，苏越接受到了讯号，他又一秒切换正经模式，腰一下子挺直，眼神朝下，那居高临下的神情演出了几分睥睨众生的淡漠。

在无言中，战火纷飞，若是能凝化出实质，两人的视线就是两道滋啦滋啦冒着火光的闪电在比拼着。

谁都想占据上方。

然而，渐渐的，双方战斗力趋弱，眼睛快要忍不住想眨一眨，于是，现在的局面发展成谁都不想先输，两人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红血丝都快要冒出了。

在两人视线僵持中，苏越突然头一歪，瞳孔朝中间靠拢，活生生成了一副斗鸡眼，模样滑稽极了。

李亦乐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那笑声犹如是宣誓投降的号角。

听此，苏越那帅得一塌糊涂的五官尽是得逞后的张扬，大拇指得意地擦过鼻子，笑得一脸痞坏：“You lose.”

“As you wish.”

*

苏越滔滔不绝地传授经验，这是李亦乐第一次知道原来怎么与人对视是一门技巧，她之前从没关注过这个方面。

关于心理学的内容，她还真没怎么接触过。

原来在与人交谈时，不要只盯着对方的眼睛，每隔三至五秒换聚焦点，视线转移时不要慌里慌张，要徐徐错开，如果实在紧张，不妨在对方的眼里寻找自己的倒影，观察他瞳孔的变化，注意力就会被转移……

理论上她掌握了很多，但实践上进步是有的，不明显罢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习惯是很难改的。

苏越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能徐徐图之了。

而经过苏越指导的论文经过修改发给导师后，虽然还是存在小问题，但是最终还是顺利过稿了。

*

第二步，进行对话训练后，模拟场景。

现在苏越假装是台下坐着听的老师，她是台上答辩的同学。

一站到台上，压迫感扑面而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吸气，呼气，慢慢平复心情，开始先是自我介绍，然后在引出论题……

这一段她背得很熟练，几乎是机械性地读出，但是渐渐的，她的表述越来越卡顿，声音越来越小，说出来的话巍巍抖抖，感觉都快要哭出来，加上口音的问题，听在耳里，简直是一种折磨。

除了开始的时候和台下的“老师”有一点眼神交流，她大部分时候都是自顾自地照本宣科，好像她的任务就是把里面的内容干巴巴地读一遍，读完就是早死早超生了一样。

她的紧张是肉眼可见的——搭在讲台上的手颤颤巍巍，身体不受控地抖着，好像上面不是讲台，而是断头台，她是即将被处决的犯人。

最后还是她自己说不下去停下来，一脸欲哭无泪生无可恋的表情。

蔫巴巴的像卖不出去的小白菜。

看来她对自己的表现是心知肚明。

【现在提倡的是鼓励教育。】苏越再次告诫自己。

他尽量摆出一副「哎哟，不错哟」的赞赏表情，思索了一番，才笑眯眯地先表扬她那么一点点可取之处，再指出她的许多不足之处。

言语温和，尽量不那么严厉地去伤害她的自尊心。

一顿下来，苏越觉得真心累，违心地去夸人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