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嫁过去,这笔钱也够李富荣娶个媳妇了,家里出个大学生,还是有女娃愿意嫁过来的。”
“说笑呢,这笔钱哪轮到我家富荣。”伯母嗔笑道。
“这要看你家婆舍不舍得了。”有人冲她挤眉弄眼。
“不指望这个不指望这个。”伯母摆手。
“真系同人不同命,同遮(伞)不同柄,早知道读书好,就让我家那女娃也多读几年书了,说不定也能加个好人家。”
“要我说,小时候招娣看起来还好看些,我以为长大会像她那娘那么好看,谁知道这几年是越长越残了,除了读书好,真不知道那男的看上她什么。”有人酸不溜秋的口气像唯恐别人听见,又怕别人没听见,也不敢太大声。
“她五官还是好看的,就皮肤差了点,那头发就遮住了。”有人中肯地点评,“快别说这些得罪人的话,待会人家听见了。”
“哼,这不是还没嫁过去吗。”不过声音还是放低了些。
……
阿嫲见大多数人是附和她的,听听,这段亲事可没人说不好,这给自己撑了场子,诉苦起来更卖力了。
他们左一言右一语,列举了嫁过去的好多好处,还将孝义的高帽子扣下来,好像她不嫁就是天理难容,该千刀万剐。
李亦乐就当他们是在放屁,左耳进右耳出,噤口不言面无表情收拾完膏药就往房间里去了,大家也不好再跟上去。
啊?就这……
这……
哪有长辈还在说话没听完就走的。
“这脾气也忒大了点。”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看着她冷漠离去的背影如是说道。
“可不是,大家又不是想害她,左邻右舍,大家好心也她一一分析,她倒一点儿都没领情,看到了吧,刚才还摆臭脸给我们。”又一个大婶捶着手说道,一副为了她好的苦口婆心样。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的,总不能绑着她去结婚,李奶你也放宽心点,子孙都是债啊。”有人吁叹着走了。
“感谢大家的关心,都回家吧,散了散了。”李富荣拱手。
“你小子也该生性点,到年龄结婚了,不然到时两个妹妹都在你的前头嫁出去。”有人笑着打趣。
“是是是。”
“对对对。”
“这不还要靠大家帮忙介绍。”
李富荣可不像李亦乐那般不给面子,端着一张笑脸将这群人送出门。
阿嫲见人散去,也嚎得口干舌燥,总算停了下来,回去喝了杯水,打开电视,看八点档的家长里短剧情。
阿公则躺在摇椅里闭目养神,一晃一晃的,似乎睡着了。
*
房间里,李亦乐闷闷地用纸巾擦拭着手,随后蹲下身蜷缩成一团。
感觉好难受,好想死。
这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人掉进水里,鼻子被水灌进无法呼吸,手脚拼命乱划乱抓,却什么也抓不到,找不到一点儿重心,没有救世主,没有人来救她。
她就好像站在了世界的对立面,被人人指责,人人唾骂。
在这个家里,并没有一个无条件站在她这边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李亦乐对阿公的情感很复杂,他对她的好都是偷偷摸摸的。
他会暗暗给她钱,会偷偷给她买文具、零食等等,在两人去干活时,也会怜惜她,挑轻活给她做,累了的时还让她多休息,悄悄缝补她烂了的衣服,在阿嫲让她辍学时坚持让她上学……
这样想起来,好像他对她的好还是挺多的。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有时还是会忍不住埋怨,觉得委屈。
为什么他就不敢为她和阿嫲抗争一下呢。
在阿嫲心情不好当她是个出气筒打得遍体鳞伤时、在阿嫲咒骂她是扫把星是祸害时、在阿嫲把她当牛使唤又是叫她割草又是洗衣做饭做不完活被嫌弃得通街骂时……
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却总是被残忍对待的那些时刻。
为什么他就只敢无措地站在旁边,要不就是眼不见为净地离家干活,为她和阿嫲抗争的记忆,真是少之又少。
越想越难过。
这一夜,泪湿枕头,李亦乐迷迷糊糊着睡去。
*
翌日,随着公鸡的第一声啼叫,她就起床了。
庆幸长大的好处是,这时候即使阿嫲因为她不开心,也只能忍着,不好再像小时那般不留情地对她棍棒「教育」。
是的,说她翅膀硬了也好,她真的会飞了不再回来的。
阿嫲明显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时在饭桌上,只是摆着一张臭脸,但还是叫她多吃点,啰里啰嗦翻来覆去先前那些「为你好」的话。
吃完早餐,李亦乐就搭上李富荣的摩托车去县城再转车。
后座束绑着几个大包小包,有阿公偷偷摸摸塞给她的,有伯母光明正大送来的,还有一些村人给的土特产。
这一趟回校后,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