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安如小狗闻食般嗅个不停,最终将鼻尖凑近装着断生丸的小瓷瓶,“你将这个与刺史的酒杯放在一处了?”
林景川停下上药的手,“不曾啊!”
谢青安将药倒出,闻了那药丸子,没有香气,回忆起书院中堂那幅舆图,心中有个猜测。
“你们说——会不会是太子为了掩人耳目坐着从宜州出发的货船来到这,然后寻机杀了刺史。”
说完谢青安又觉得不对,“可是刺史是皇帝的人,徐风华才是他的人,他怎会陷害自己的人。”
摇头否去自己的想法,眉间愁容再度聚集。
忽而听到门外传来“嗒嗒”声,声音渐近,直至木门被推开。
“青安,我要不来寻你你打算何时去找我?”方和携着春风而入,笑着嗔怪。
“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谢青安惊喜道,疾步走去迎接她,眼底喜悦快要溢出,细细打量一番,“山上比山脚凉得多,怎么不多添两件衣裳。”
方和佯装不快,但没有拒绝谢青安挽住她的手臂,同时顺势将谢青安手里的药瓶拿了过来,只往鼻尖那么一凑,便出言道,“龙涎香。”
啊?谢青安疑惑的看着她。方和怎会知晓她如今的困惑。
“我说,这瓶子除了茉莉还有龙涎香。”
“当真?”
“你不信我?我做生意这么些年,不知接触了多少香料,这点子龙涎香我还闻不出了?要不是林景川求我我可不来,你这府邸离我锦程楼远得很。”方和举手就要捏她的脸,谢青安捧脸躲过,嘴里直说饶命。
二人打闹一番皆气喘吁吁,并排坐在屋内通往卧房的一阶楼梯上,谢青安一边喘气一边问她,“那龙涎香可有固香的功效?”
方和点头,“有啊。”
“那我们去牢中审审徐风华吧!龙涎香我想除了皇帝和太子应当没有其他人能用吧!而且太子也在荟州啊!”谢青安轻抬眉头眼含笑意,为着自己找到了线索而高兴。
似乎此事幕后主使就一定是太子,此刻只需拿到徐风华的口供便能定案一样。
郑林二人会意交换了眼神,太子喜用龙涎香,皇帝只焚檀香,百姓们或许不知,他俩浸淫宫廷多年怎会不知?这次刺史的死他们本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故对此案不怎上心。可没想到的是太子此番离京竟躲在运花的货船前来,这可不是他的做派。
皇帝知晓太子离京吗?若是不知偷偷前来还能解释为储君争权暗杀要臣,倘若知晓那可就难办了,皇帝那么一个爱财如命的人,竟能舍弃荟州刺史这个好用的棋子。
这些年京中发往北境的情报中多次提及荟州刺史一年贪污受贿仅白银就有一二百万两。
而这些银钱的去处每每查至京城附近的州府便再无消息。
宫中这二人明面上母慈子孝戏码演了多年,暗地里两方势力却斗个不停,狗咬狗这出戏本以为此番在荟州还能看见,可若是授意太子杀了刺史这个钱袋子,那定是要隐瞒天大的事。
恰逢他们一行人也至荟州,这不正是表明刺史知晓太师的事且知之甚深。
屋内暖意弥漫,屋外冷意横生,一道闪电如游龙突兀出现在早已黑透的天空,紧接着春雷滚滚,由远及近,“啪——”,房门被风猛地推开与墙壁相撞,发出的巨响将几人吸引过去,一声炸雷此时也灌入众人耳内。
谢青安离门最近,自觉前去将门合上,就这一个寻常动作春雨已在她的鞋面洇上痕迹。
郑平屿瞧着鞋面上那点子湿润竟失了神,风雨已至,任你如何躲藏都难保不会被那邪风连累。
“新帝登基后为显君恩,推翻了先帝在时的许多章法,其中就有一条——御用的一切东西百姓也可用,君民一家,共享万物。”郑平屿混淆视听,不想她再查下去,故意重提多年前的旨意。
天下万民都能用,那这一丁点的线索就断了?
谢青安回到桌前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皮耷拉着,整个上身瘫靠在椅子上。不想椅子硬挺,靠上去不过须臾她又无奈坐直。
“龙涎香昂贵普通百姓哪里用得起?”林景川快言快语,语气愤懑,忽视了郑平屿的话中深意。
忆幼年,在顺国为质时,亲眼目睹一品行政绩皆优的大臣死状惨烈,私下探查一番,不过就是宫宴时戴了枝凤穿芍药的步摇而引来的杀身之祸。
从那之后他就知晓他这个姨母虚伪至极,刚登基时颁的那些个百姓为贵,与民同乐的旨意都是屁话,她心中还是贪恋特权。
方和恍然,“说的也是,我银钱颇丰,确实不觉香料贵重。”
好一个银钱颇丰啊!
谢青安看着方和那张明媚的面庞,故意玩笑,“财大气粗啊,方掌柜!”
“牙尖嘴利。看我怎么治你。”方和从楼梯处弹起,奔着她来,上下打量,最终将两只手捏住她的肩膀前后摇晃。
“别伤着她。”郑平屿出言制止方和的荒唐,眼波流转,最终将视线轻落至谢青安面上。
方和及时停手,觑着桌旁一直侧脸相对的郑平屿的神色,眉毛微不可见的一挑,一副了然的模样。
“心疼你妹妹了?如今还真是有兄长的样子。”
今日之前方和若说这话倒无歧义,但今日与郑平屿书院交锋后这话听着倒是极其暧昧,谢青安神情微惊没有作声,僵直着一动不动,却看林景川对着方和挤眉弄眼,这般做派看来方和还不知郑平屿的心思。
几人各踞屋内一隅,局面如寒冬冷湖上结的厚重冰层般冷冽。
“雨夜山路难行,明日再去牢中,今日各位都未用饭,我已让顾伯备好饭菜,正好你义兄送了我两坛子好酒。”郑平屿一言尤如竹楔钉破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