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疼,想坐地大哭。玄辰决努力吸气,但总是因为牵扯到伤口而越发难以继续。他好像越来越迟钝了。
这时,陈默给他送了一点灵力。玄辰决迟迟不疗伤,很容易被大脑左右判断。他现在的精神也不太好,给玄辰决度过去的灵力不丰沛,但却让玄辰决一下子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过来,侧头看了他一眼。
陈默还是看不见,他的手虚虚的搭在玄辰决的肩膀上,像停留的蝴蝶般不留下任何重量。
玄辰决才将肚子上的血肉模糊用灵力稍微修补了一下,在经过短暂的治疗以后,身上果然没有那么疼了。叫玄辰决又开心了起来。
水焉择那边已经干掉了好几个蜘蛛,看这边一会发出鬼叫声忍不住的往这边看了一眼。他的手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太方便,不过因为没人注意到他而没被看见。
他大概猜到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如果不能用灵力修复的话大概是某些意外情况带来的,感觉伤口还隐约有点痒。
玄辰决拿着不习惯的武器终究不会带来太大的效果,水焉择一手甩冰一边观察浮着的小盾,等到时机差不多了,水焉择用了些手段将那处在高空的盾牌落了下来,转手交给玄辰决。“接着!”
玄辰决先一愣,然后手里就被塞了一个湿漉漉的恶心玩意。在看清那是自己的小盾后,玄辰决感觉自己失去的信心有些回归,精神随之振奋起来。
过了大概一天的时间,他们才终于突围出去。
外面在下雨,而且是白天。玄辰决走在前面,迎着雨水,他略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陈默当着自己的面倒在了地上。“……”
虽然他知道被吸血对陈默来说损耗很大,但当真见了他撑不住的样子,还是给了玄辰决不小的震撼。
水焉择的情况也不太好,他的脸上和手上的部分皮肤没有被灵力修复,被雨水冲刷后伤口的刺痛一阵比一阵剧烈。玄辰决先扶陈默,然后才忍着身上的疼过去,问:“不应该啊,难道灵力不起作用了……?”
望着那露出红肉的伤口,水焉择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尽量不太委屈,只说:“嘶,朱黎烧的。”
嗯,看来有的时候最适合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玄辰决眨了眨眼,随即道:“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回去,要是路上再遇到个什么其他怪物就麻烦了。”
不过,如果要是让某个不知情的凡人知道了肯定要问东问西。水焉择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帮朱黎省点没用的医药费,便说自己先暂时在外面疗伤。
玄辰决本来也想跟着他一起在外面留宿,但水焉择非要他回去。无法,他只能把陈默背在背上,用灵力先将自己的伤口处理好,在慢慢走回去。
朱黎的伤不很严重,大多是心理层面上的痛,导致灵力运转不太顺利,休息了一下也才好。他才收工,就听见着急找人的凌雁北在门口敲门。
凌雁北对陈默的上心程度叫朱黎见了也忍不住心里泛酸,不过他也不必从凌雁北的身上多得到什么,只是冷哼,叫他在这里等着。
不一会儿,玄辰决就背着陈默回来了,他实在是有点累,加上灵力运用过多和之前精神太过集中,整个人很疲倦。
陈默低垂着头被凌雁北掺着,不知情况如何。欣霜还在带娃,往这边瞅了一眼,并不靠近。
作为他的师兄,朱黎还是挂心陈默的,先把他扶到休息的地方准备躺好。等凌雁北将陈默放在榻上,微微翻了个身,就看到榻上躺着一个红番茄头。“?”
“这是,生病了?”朱黎没见过这阵仗,扭头别扭的问凌雁北。
凌雁北听说过陈默比较容易害羞,但之前他一直没表现出来,便容易让人以为王小晴只是胡说。他啊了一声,才道:“没什么大事!”
挺奇怪啊,这小子……
不就是出门一趟吗?搞得跟入了洞房一样。
凌雁北没看出陈默有什么问题,索性先给他敷了眼药。虽然不清楚妖修有没有因为能力耗尽而需要休息的情况,但以陈默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对外界应该是有反应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伤。
不过,凌雁北觉得自己的作用越来越弱了。如果陈默的眼睛再不恢复如初,那么他就得采取极端手段了。
出来之后,凌雁北觉得还是得跟朱黎谈谈。“草药的作用,估计快没有了。”他说的有些忐忑,盯了朱黎好几眼,觉得对方有点漫不经心。“所以我想……动用天宸国特产的大夫。”
朱黎顿了一下,“天宸国大夫和外面的大夫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区别其实不大,”凌雁北笑得有点扭曲,“就是……主要配方大部分都是虎骨。”
“虎骨?!”朱黎站起来,一双眼睛含着愠怒般的盯着他。
欣霜就是虎,在他面前说虎骨,不就等于在鸭的面前吃它烤熟的老娘吗?这不就等于激起民愤的操作?
而且,朱黎和水焉择一样也知道这一方法的风险很大。要是像玄辰决对陈默这种本身就在食物链上的话反倒还算安全,但陈默一只鸟精哪能吃虎?
凌雁北道:“我也不想的,但已经没有办法了,药材能试的都试了,最后一副方子也只是换了活血的药材,治疗成功率与之前的没有太大的差别……”
他低下头去,捂住脑袋。“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妖族之间相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你想让他一辈子都这样只能用耳朵用手去感知世界吗?凡人失去双眼尚且艰难,更何况你们要飞升,上界会接受一个双目失明的仙者吗?你会接受一个双目失明的师弟吗?”
“那也不应该用虎骨!”朱黎的眼前黑了黑,“哪怕……用鸡也好。”
“虎骨只是其中之一,还有麒麟,玄龟,凤凰,金蝎和狼王血。只要去了天宸,就没有不接触这些东西的机会。”凌雁北说,“赌一把,就当是为了陈默。”
朱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拽了出来。
陈默还不见醒,长久的拖延让他越发开始烦躁起一大群不知名的东西,好像他本身就应该纠结在其中。
“等他醒了,我再问他的意见吧。”朱黎只这样回复凌雁北。
过了一段时间后,遍寻梁晗无果的柳长亭开始逐渐明晰他已经去世了的事实。焦虑将时间拉长,久坐不动的身体让思念也变得难以制止。他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提前回去寻找新的东家。
梁晗与田保臻聊了聊,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田保臻还是很尴尬的答应了柳长亭的要求,说会通知朱黎他们一声。
欣霜决定告辞,他已经传了话,剩下的就全拜托朱黎他们了。临走之前,欣霜提供了一定量的资金帮助,叫朱黎开始怀疑起欣霜的家底来。
“这小子又不娶亲,存钱干什么?”
玄辰决是个愣头青,他绝对不会给出比较好的结论。倒是柳长亭心领神会,恍然大悟般的拍了一下腿,道:“他是隐居客吧!那是得留点钱,万一有人去收保护费的话,还能得一时安宁。”
“……”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总觉得还是很奇怪。玄辰决觉得这人连自己都不如,有些讥讽的看了柳长亭一眼,没有多说。
去天宸的计划已经迫在眉睫,陈默有转醒趋势,但朱黎想到自己的事,微微搁置了与他商议的想法,先叫柳长亭做做复健,免得到时候还要照顾他。
除了柳长亭,朱黎觉得玄辰决也有点碍事。他没辟谷,将来去天宸还要照顾他,实在是让朱黎觉得有些头疼。“你要不,就先回去吧?”
玄辰决看着朱黎,愣了一下。人间其实还没转多长时间,回去的话心里肯定有点小小的不甘心。
但是啊,大家都有事情要做,就自己无所事事,显得他好良心不安。“那既然二哥这么说了,那我就回去。”
他还想去赌场。玄辰决得了朱黎的点头,先出去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妄图用这样的方式将人间景色全部容纳在胸怀间。
“陈默?”他去敲了门,思来想去,觉得陈默应该躺着在,便先推开门进去了。
陈默此时正走到半路上,听到开门声,便静站在原地。不过一多会儿,他就被玄辰决连拖带拽的拉出了房间。“最后一把,你可一定要支持我啊。”
陈默不清楚情况,问:“什么最后一把?”
“最后来赌一把!”玄辰决执拗的说道,“你一定要陪我,不然我此生都会后悔。”
“……”
拗不过的陈默只能被他推进赌场,老老实实的上交了全部的钱。在挥霍一空后,玄辰决带着面色惨白的陈默回去。
当晚,他就说:“二哥,我想回去了,你送我走吧。”
“嗯。”
后半夜,凌雁北看到了天空中升起一道光柱,不知为何,还挺羡慕的。
水焉择隔了一个多月才回。
朱黎久等人不回,便发了讯息。前脚他才询问,没过半个时辰水焉择就来,叫柳长亭十分惊异。这么快?
不过,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柳长亭穿着青灰色的粗布,比起朱黎的艳丽和田保臻的无暇显得特别朴素,他里面露出的靛蓝料子看得出之前还挺受宠,不过衣服上复杂的花纹不多,感觉像没见过的批发式装扮,不太好看但又挑不出有什么毛病。
在盯着水焉择半晌后,柳长亭疑惑的开口道:“你的脸……?”
他不光说,他还伸手。水焉择赶紧闪开些,伸出缠满布条的右手阻拦了一下。
朱黎在一边看着看着,就心虚的将头转到旁边。
柳长亭在那边观察着水焉择的伤口,全神贯注的问:“不能敷药吗?”
水焉择哼了一声,“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摸我!”他感觉到柳长亭的手指往自己的脸上戳,赶紧走远些。
这人也太不知分寸了,不知道自己和陈默长得一张脸吗?
柳长亭仿若未觉,继续执着的上前,被朱黎拉住了。“你先收拾东西去。”
“啊?”柳长亭纳闷,就两三件衣服不需要那么兴师动众吧?不过看朱黎那眼含警告的样,柳长亭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撇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门,临走前还不忘回看水焉择一眼。“记得敷药!”
真是多管闲事。水焉择挥手驱赶,柳长亭拎着不太便利的腿,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了。
不过,“收拾东西?你要把他送走?”
朱黎道:“凌雁北说在天宸国方便治眼睛,正好他也是天宸国人,就顺路咯!”
水焉择才收回目光。
下一刻,朱黎又道:“你也准备准备吧,明天就启程。对了,没忘记什么东西吧?”
水焉择嗯了一声,转身迈步出门。
朱黎仔细回忆起水焉择右脸上的红疤,嘀咕了几句自己又不是故意的。难道他还会因为自己不道歉而生闷气?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玄辰决离开的事水焉择是从柳长亭的口中听来的,虽然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却很热心,告诉水焉择玄辰决回家去了。
嗯,这种感觉还挺奇怪的。尤其是现在陈默的心情因存款清零而郁闷,再看柳长亭那时时刻刻都春风满面的脸,不知不觉的就有了一些别的念头。
其实水焉择有一个大胆的假设,会不会前世那个人是柳长亭而不是陈默。以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陈默能主动无异于天上下红雨,而柳长亭又那么热心……
不过此事暂时无法验证,首先的矛盾就是柳长亭小时候测试过灵根,天赋很差,如果他真的在后期修了仙,以时间来推算前世那个时候他应该是个须发尽白的老头,与水焉择的认知印象有偏差。
只是,玄辰决……
水焉择对他的死因并不清楚,上面对下面的统一话术都是工伤,不过倒是有些小道消息说起什么,大概是一些玄辰决所在部族的内部矛盾导致的结果。
玄辰决所处部族在整个妖族范围来看都属于灭族的边缘,他们与不少妖族人都存在着生殖隔离,子孙万年不见诞生一二。当年玄辰决父母一脉从深山出,到玄辰决出生之际,他所在的族群已经只剩不到五个人了。
上界讲究血统,按照血统划分玄辰决恰好可以胜任整个腾蛇族的王。虽然他们人少且刚入世,但血统为尊,其他人就算有意见也只能咽下苦水。
这个事对于当时的水焉择来说是个绝佳的乐子,他们自诩血统高贵拒绝他师傅拥霞飞升,如今也因血统得到了打脸的机会。反正在玄辰决出生的那段时间,水焉择打心底里高兴,每天都乐呵呵的。
玄辰决去世后,腾蛇族又请了其他部族德高望重的前辈做他们的王,但这人并不能服众,印象中两方人马好像吵了很久。从最开始的小打小闹到最后直言玄辰决肯定死于谋杀,直到水焉择觉得无聊了下凡玩耍,两方人马仍旧吵闹不休。
从玄辰决的身上看不出有因为族群内斗而烦恼的迹象,水焉择猜测,大概这个时候玄辰决还不知情。
他年轻幼稚,就算换算成凡人的年纪也才五岁,过早的知道一些沉重的话题不利于他的成长。
不知道他这辈子会不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
天宸国比较包容,但田保臻觉得自己去了那边依然是外族。凌雁北安慰她一切有他在,不用担心。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田保臻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重要,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完美的能力与出众的力量,就算再怎么努力,恐怕也不会成为别人眼里耀眼的存在。
临出发前,她依旧在考虑应不应该加入他们,毕竟对于那些人来说,没有任何才能的自己,也是不被需要的。
朱黎注意到了田保臻的忧虑,随意道:“公主,能麻烦你陪着阿奔一起暂时留在这里么?”
听到他的话,田保臻惊讶的停在了原地。她与很有用的欣霜比起来,难道还是重要的一方?
真让人惊讶和高兴,明明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阿奔看了她一眼后,道:“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最近承池的人际打点一直不怎么顺利,要是有公主帮忙的话,情况肯定会比之前要好。”
“诶?”田保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被人抱有这样的信任,以前的她从未想过。
但是在此之前,她所生活的境遇到底为什么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其实这个答案她在心里是有数的。从最开始的坚定到最后不敢轻易相信别人,她的真心和耐心在不断与人相处的过程中逐渐耗尽,只要伸出援手,就一定会遭遇背叛,谴责和鞭挞,时间久了她连自己是什么模样都分不清了。
反正大家都不喜欢真实的自己,那就一直带着假面也无妨。“那,我尽量去试试。”
除开一个公主的身份外,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迄今为止还能用的脸了。田保臻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自己的梳妆镜前,坐在因为疲惫和害怕面对的自己面前。
她还是那么习惯于穿一身白在身上,明明都被人嘲讽过像披麻戴孝,但还是执着的穿上这一身,好像这样就能裹住她的灵魂。
虽然那个男人讲了自己是承池的第一美人,但她一点都不觉得,长得温柔,嘴粉红粉红的,没有学习过太多,也没有广阔的见识和视野,所能看见的不过只是深宫与闺阁之内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但是,她绝不会输!
哪怕只有争宠的手段和即将老去的容颜,她也不能做一个笨蛋。
屋外,又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