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掌鬼表情一凝,脸上是藏不住的痛惜,接过镯子仔细检查完裂痕,随后自言自语道:“问题不大,能补。”
收下玉镯,牛掌鬼给出了木锁,“姑娘,这个夺命锁要想完全发挥作用,它还需要个芯子,你得拿其他东西来换。”
无奸不商,尹默认栽,“这原本是对镯,另一只可以吗?”
牛掌鬼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让顾客稍等,随即离了座,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带着白日那个牛半仙,“这老不死的最会邪门歪道了,正道不敢的他都敢,芯子他来弄。”
牛半仙被按着坐下,看一眼尹默,不询问顾客的需求,反而要她先为白日的事道歉,再真心实意地求他帮忙,否则他就不动手。
尹默信牛掌鬼,也连带着信她推荐的人,照着牛半仙的要求一一做到了,但他还是不肯动手。
“您这是?”
“夺命锁其实不算是与天夺命,而是瞒过天道以命换命,我可以改符,但要二人的眉心血做墨,你得拿给我。”
觉得此事越说越玄乎,尹默想了想,还是决定试一试,只要是对宛金好的,即便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她都想给她,多多益善。
“容我三日,到时候我们还在这里见。”
尹默已经想好要拿谁的命赔给宛金了,查哈尼已被斩立决,凌仁恶行昭然本该一起斩首,但太皇太后念及短浅的养育之情,特赦了她,免除死罪,同府内其他女眷一样流放漠北为奴。
找朱冀借到军中的快马,尹默带人直奔北地,脚程快,跑了一天一夜就追上了,递出朱冀写的关系信,再费出一笔银子,尹默在歇脚的驿站见到了戴着枷锁的凌仁。
让几个手下按住她的四肢,尹默一刀挑出了她的眉心血,用特制的小瓶封装好,用完了人,转身就准备回程。
凌仁再见到尹默,还没来得及欢喜,皮肉紧接着就是一疼,还没来得及生气,那人就要走了。
“尹默!”
尹默离去的动作不带一丝犹豫。
“尹默你给我站住!!”
尹默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
“尹默!!!我是真的……喜欢你……”
时间很赶,马儿跑得很快,尹默的背影很快消失了。
南下的北风吹进破败的茅草屋,冻住了凌仁眉心淌出的血,她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额娘横死,阿玛远在天边,自己怀着恐惧和不安走进了宫墙内,第一晚就吹着这样冷的风熬到了天亮。
年龄小,很多事都弄不明白,却感知得到身边人散发出的恶意,宫人们瞧着个个都低眉顺眼的,但自己心里清楚,他们眼里全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他们肚里都藏着戏谑和轻慢,这群见人下菜碟的贱骨头,他们每个人每一天都在欺负自己。
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复杂的一切,尝试过躲起来,但每每都会被找到,继续尝试,不断摸索,终于找到了最有效的法子——比他们更凶更狠更冷,他们就不敢再欺负自己了。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受委屈的人,可宫里的那些人却说自己颠倒黑白。
这世道不公。
明明自己才是可怜的那个,是该被关心呵护的那个,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偏心自己。
这都是他们的错。
为什么尹默可以,为什么她会为了那个贱婢放弃对父母的承诺、放弃一生的坚持,为什么被爱的不是自己……
凌仁想着尹默,不甘心地同上天控诉。
尹默念着宛金,写了封信托人带给秋俞,半遮半掩地吐露了一点东西,结果回信的是修月。
准备好了一应东西,第三天一早,尹默就等在了牛半仙的摊位前,等到落日时分才见到人。
此时天空中同时挂着一轮太阳和一弯弦月,蒙在厚厚的云里,都透出浅淡的白色,牛半仙看了看天,提笔就改好了符,简单得像是在骗人。
接过未干的符纸,尹默想多问一句,被牛半仙抬手止住了话,“等符上洇出来的墨全部收回去,那时就成了。”
洇墨?尹默还真没关注到这个细节,低头一看,纸上的笔迹果真晕开了红,可牛半仙刚才是等“墨”几近半干时才落到纸上的,每一笔都走得很涩,按理说不会这样。
“请问这是?”
“三魂七魄是齐的,可太淡了,就像兑了水的稀墨,能写字作画,但会洇墨。现在只能等慢慢渡,再慢慢聚,看她有没有这个运气撑到最后。”
听天由命。
尹默无数次碰到过这种听天由命的情况,她再一次等待起了上天的审判。
等到笔迹干透,尹默小心叠好符纸,将它藏到了中空的夺命锁里,扣好机关,外头完全看不出一丝痕迹,这等阴毒之事,她不想让宛金知道,怕她害怕。
这东西第二日就捎进了宫里,宛金看着那丢丢小鼻嘎,锯条桌子腿都能批量生产的东西,没觉得有多重要,但一想到这是尹默的心意,她就格外珍惜,穿条红绳,挂在了脖子上,离心口最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