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铭不知睡了多久,可他醒后玄萧还是以紧紧蹙眉的痛苦模样昏迷着。他这一觉好像隐隐约约做了些梦,尽管对于梦境中的具体情节已记忆模糊,但心中却悄然滋生了一股对玄萧难以言喻的微妙情愫。这份感觉如同晨雾般缥缈不定,却又真实存在,让他对玄萧的排斥之情不自觉地消减了许多。
此时他看榻上的玄萧,内心多了一丝怜悯,他甚至不知道这丝奇怪的怜悯是哪来的。
混沌中的玄萧只觉得自己身在无边的瀚海中,又仿若行走在无尽旷野上,周围的海水是被他丢弃的记忆无边的黄土是他千年厚重的情感。
他逐渐找回意识,看到自己正执破妄站在天门擂之上,脚下是滚滚江水,面前是想要他性命的绝世高手。
三丈之上,无数把青碧的剑尖指着玄萧,嗡鸣声震得江水停滞不前,百丈之内,没有活物能靠近两人。
玄萧从南樊赶来此处带伤应战,却也把对面那执剑者打得一身狼狈,巫铭虽说暂时处于下风,可嘴上功夫却一点没闲着,他嘲骂道:“喂,瓢儿,你能不能睁着眼睛打架,老闭着眼看不起谁呢?你该不会是因为生了双斗鸡眼,睁开怕我笑话你吧?”
玄萧没有回答,只继续听着对面的招式。
见玄萧无视自己,巫铭大喝一声,在百千把剑之上,又有一金色的剑影裹挟着狂风朝玄萧的天灵落下。
此时玄萧脚下尘土仿佛有了生命般,每一粒微尘都好似在诵经,金色的梵印在山顶铺开,那同大地般厚重的盾与星辰般锐利的剑两力相撞,排山倒海之势江古水激得倒流。
百丈之外,就算那些修士用真气护体,也难不被波及,修为较浅的则直接被震得口吐鲜血神魂激荡差点原地飞升。
擂台此时已经有了残破的势头,两侧山壁有石头滚落,掉在江水中,却因擂台上的威压,像有了生命,浪花都不敢激起。
在这招相抵后,二人唇色都白了几分,不过弹指一瞬,又是一波暴击,玄萧钟影罩魂,金红色的钟罩光影伴着血红色的火焰罩在了擂台上放,钟罩内是一片赤色,下一秒就朝着巫铭直收而去。巫铭周身蓝色的火焰看起来并不强势,却又如潮水一般,自下而上扑向钟影,如龙吸水,沟通了天地。
擂台之上,黑白两道身影飞速的移动着,火花四溅,每一招都引起天地共鸣,轰鸣着咆哮着碰撞着熔化着……
二人之境早已脱离武之形表,近则是速度与力量,远则以法相争,巫铭的阵法与符的配合更为完美,拉平了武境上的劣势,玄萧则用一简单的耀阳阵垫足以持法,连符都直接不带用的,纯靠武境相争斗。知道的晓得他阵符之境低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目中无人。
二人均是一手维法斗,玄萧一手将破妄化金印,往地上一戳,脚下蹑影追风一套步法快到观战者无人反应过来,又是一个金色的“卍”印施加在地上,一步生,一步死,远远地看,好似红莲与金莲交错绽开。
江水又往上蹿高了数丈,在斜阳余晖下,高蹿的江水就如火焰般舔舐着两侧山壁向更高处燃去……那“火焰”快要“烧”到擂台时,又在蓝色忘川磷火的压制下一化为一波波水雾,消散开来。
本来澄澈的擂台,如今被大雾包裹着,滚烫沸腾的江水咕噜噜地冒着泡,观战者又往后退了五十丈,有些已经退到了山腰上。
巫铭一手执剑,身在滚烫的水雾中,靛青的磅礴力量却如同寒冰一般劈开白雾,以四两拨千斤,借力将玄萧的法钟向玄萧推去,剑花势若脱兔,“铮”地一声,破了法。
擂台轰然倒塌,中段直接掉落在大江中,只剩残破的两岸端头。两人以擂台为媒所划之阵也随之粉碎,阵法爆裂开的冲击将天上的云都逼退了几十里,此时天边日月凌空,月升天东,日落天西。
巫铭如燕足轻点于南天门山顶,唇角已有血沁出,握剑的手颤抖着滴着血,蓝白相间的战袍袖口已全是血色。
玄萧如松竹般执杖立于北天门山顶,郦青战甲的衣尾淅淅沥沥滴着血与汗。
就在方才,钟影落下前的电光火石间,他们已近战过百招。
两人面上尽显疲色,玄萧缓缓睁眼,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他声音颤抖:“如此打法你不要命了吗?你还年轻……”
对面的人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是想苟活,直接认输便好。”想了想后他又道:“是人必有终时,或为私利害人偷生,或为民除害正明道而死。”
“那便一战吧。”玄萧凄然一笑,最后这一招,两人蓄满力,他为这天才少年即将陨落而惋惜着,这最后一招,毫无保留,命运已经注定了,相隔境界差距之大,前面估计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气,这最后一下……
最终一决胜负的时刻,有千千万万双眼在看着。
那人潮呼声一浪一浪,均是讨伐谩骂之声,玄萧知道,自己这一杖下去就算是赢了也走不出天门山了。
山下已经有北玄军队集结,势必要捉拿他回去的。
但是这份怯心只是一闪而过,随后玄萧蓄满力,他周身的红莲业火已经红到发紫发黑,那是他元灵深处最可怖的力量,连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恐怖力量……最终结为一道青紫色闪电冲向巫铭。
巫铭在蓄力后,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必死之心昭昭然,以身化剑,人剑合一无妄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