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满脸不解,但还是一步一停地往屋里去,临到门口的时候小心再小心,冒头一看,登时皱了眉头。
里头已经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了,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渣,桌椅板凳也四仰八叉地躺着,洪疏端端正正地坐在仅剩的一小方净土上,手里拿着件青瓷摆件,动作仿佛滞住一般,正惊愕地望着她。
洪疏慌忙起身,恭恭敬敬地站着,小声道:“对不住夫人,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公子要我这么干的,他让我别嚷嚷,今儿个就在这屋里头砸东西。”
程英四处望了望,理了理衣裳,“这又是搞的哪出啊?他去哪儿了?”
洪疏摇头:“属下不知。二公子临走之前交代了,您莫要找他,也莫要找邹姑娘,他二人自有计划,要您别担心,也别插手,只管佯装不知便是,还要您......”
程英一听他二人没事,心里高举了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她抖了抖精神,板直了身体,问道:“还要我干什么?”
“要您......尽力配合,别拦着消息往外传,必要时可向世家夫人们吐吐苦水,什么家门不幸祸水红颜随您编撰,但不可说得太过分,也不可有维护之言,夸张些没关系,总之......在外戏要做足,莫让旁人看出马脚,诸如此类。”
“没,没了?”程英知道他们定然在计划什么大事,偏偏自己不知道,心里似小猫挠痒痒,知道不该问,但还是不甘心地问道:“我儿子还能娶到媳妇吗?”
洪疏一脸无奈,朝她眨眨眼,“当然能,夫人您就放心吧,公子心里有数,他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
程英点点头,道:“你继续砸,不够我再给你送点。”
“够的够的。”
好不容易将人送出去,洪疏做贼似的又拿起一个小茶壶,正欲往地上砸,外边忽然传进来一阵哭嚎:“真是造孽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啊?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吗?有千般样貌万贯家财,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洪疏:“......”
该说不说,国公夫人在关键时候总是十分给力的。
*
“是这儿吗?你都打听清楚了?”张庭霜藏在街角的马车里,悄悄探出一只眼睛。
“昨日这儿热闹得很,半条街的人都来凑热闹,绝对不会错的。”丫鬟凑近了小声问道:“姑娘,邹姑娘嫁给王大人,不是挺好的吗?郎才女貌,多少人艳羡不来的。您现在来,莫不是觉得闫家二公子模样——”
“说什么呢?我有那么肤浅吗?”张庭霜慢悠悠下车,悠悠开口:“你不觉得奇怪吗?邹楠前几日与闫二公子还浓情蜜意,怎的入宫一趟,感情便分崩离析了?姐姐说了,后街青巷口的案子早已查探清楚,此事与邹楠无关。可圣上还是贬了邹楠的官,这是为何?”
丫鬟替张庭霜提了提衣裙,说:“贵妃娘娘知道,姑娘何不多问几句,亲姐妹总比外人好说话。”
“你当我不想问么?”张庭霜撇撇嘴,“贵妃娘娘不说,我又能如何。他们这些人真是奇怪,长着张嘴好似摆设,管吃不管说,中看不中用。再说了,我视邹楠为知己,我不觉得她是——哎哟!”
和源街路面有些不平,没走两步便有几块翘起的青砖,张庭霜从未走过这样的路,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还是差点被绊倒,脚指头踢到青砖有些疼,忍不住抱怨几句:“这什么破路!”偏头和丫鬟说话时,语气又轻了些:“快扶着我点。”
邹楠所在的别苑很是好找,前后几家,仅有这一间院子满院是系着红绸的暗红木箱。
张庭霜大摇大摆地进去,如入无人之境,迎面一个肤色如麦的壮汉,正低头看着她,“你找谁?”
张庭霜仰面而望,怔了一怔,才道:“本姑娘找邹楠,她是住这儿么?”
胡三钱来了上京城几日,从没见过这样精致的女娃——官家小姐出门即乘马车,坐在里头还带着帷帽,规矩极严,在外抛头露面的女人们常年为生活所累,美则美矣,去没有这样矜贵的气势。
胡三钱囫囵看了一圈,这小姑娘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致,生得精致,衣裳也精致,头上戴的身上挂的,就连手里头攥的手绢儿也十分讲究。胡三钱不懂女人家的花样,也能看出这是个金银窝里养出来的贵女。
只是贵女怎么没戴帷帽?
主仆俩进门便被一个身高体壮的男人堵在院儿里,本就打心里发怵,这人竟还直勾勾地打量她们,张庭霜被看得不自在,面上浮现一丝薄怒,以给自己壮胆:“你看什么呢?邹楠到底住不住这儿?说句话呀?”
丫鬟怯懦地上前一步,挡在张庭霜前边。
胡三钱无辜被吼了一句,才后知后觉地去叫人。
胡三钱心想:都说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姑娘温柔可意,端庄持重,这也不温柔啊!闯进别人家院子颐气指使,这不是张扬跋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