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楠垂首:“小人不敢欺瞒大人。”
仲扬在一旁急得额头直冒汗,几次欲开口都怕言语不当反而害了邹楠。
关成材转身,“姑且信你一回。”
仲扬重重呼出一口气,道:“大人,既然画图之人已经不在人世,可否用其他法子可替换──”
“就用这图上的法子,你们自己探讨一番。三日,我要结果。”
关成材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邹楠九人愣在原地。
*
九人难得凑在一个屋子,桌上散落着七八张草纸,是他们研究两个时辰的……废纸。
邹楠手持毛笔,笔杆子敲着脑袋,心里却不在这眼前的图纸上。
那日的大火依旧在烧,烧得邹楠的心在滴血。
没人知道她的痛苦,没人能懂她的煎熬,拿火仿佛烧在她心里,烧得邹楠喘不过气。
这图能现世,究竟是千机阁有人活着,还是凶手带着图出来的?
邹楠昨日还希望是前者,今日就得知那人死讯,这无疑是在邹楠头顶猛然一击。
若是后者,那关成材与灭门凶手是什么关系?
或者说,知县张备之,和那个所谓的大师,与灭门凶手是什么关系?
灭门凶手似乎就在眼前,“咔嚓”一声,毛笔被折断在邹楠手里,木刺扎入皮肉,鲜血瞬间溢了出来。
仲杨看见鲜血,皱着眉头:“这是怎的了?”
欲起身查看,却被闫衡抢了先。
闫衡捏住邹楠的手腕,抢下被折断的笔,小心翼翼挑着木刺,认真的表情看得仲杨愣在原地发呆。
胡二钱去端水,胡三钱去取纱布,石华茂等人在一旁宛若石化在原地。
石华茂嫌弃皱眉:不就是个小小的伤口?哪个匠人每天不受几次这样的小伤?
何况一个大男人,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纤细的手指被男人捏在手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邹楠指尖,邹楠不自然地抽回手指,却被男人再次紧紧攥攥住。
太近了。
邹楠端详着闫衡,方才只一味想着深仇大恨,好像忽略了某些细节。
他不是一个傻子么?怎的知道及时拉住她?
他在隐瞒什么?
留在安河县,留在县衙,留在他们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邹楠始终看不懂闫衡。
石华茂看不下去了,撇着嘴阴阳怪气:“一个男人被如此娇惯,还做什么匠人,不如去上京城看看,有没有人收你。”
仲杨面有愠色,压着脾气说:“你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了。”
石华茂无辜道:“我说什么了?”
仲杨黑着脸欲理论,被闫衡打断。
“胡子大哥,我受伤的时候,阿娘便是这样照看我的,家中弟妹受伤,我也是这样照看他们的。阿娘说,疼一个人便见不得他受伤,见不得他吃苦。你这么说,是因为没有人这般心疼你吗?”
仲杨:干得漂亮!
石华茂一张脸瞬间拉下来,林二怕他发作赶紧拉住他。
众人不知此话刚好戳了石华茂肺管子。
石华茂不是安河县人,早年因为家中子女众多,家里养不起,爹娘便将六岁的他送给了无儿无女的匠人夫妇。
谁知第二年,夫妻俩便有了孩子,一开始对石华茂还不错,后来生了个儿子。
儿子渐渐长大,两人之间偶有摩擦,养父母自然偏心亲子,对石华茂也渐渐不如从前,甚至有些苛待,再后来动辄打骂。
自小寄人篱下的石华茂内心敏感,处境十分尴尬。
由于害怕被再次抛弃,自小便十分懂事,不敢违背养父养母分毫,对弟弟也是有求必应,经常替弟弟背黑锅、挨骂挨打。
石华茂被当成免费的苦力呼来喝去,每日只干苦力活,只能凭着偷窥学得些许技艺。
后来石华茂受不了了,便凭着偷偷学会的手艺自立门户,因为被骂忘恩负义,不得已远离家乡,来到安河县谋生。
在石华茂的记忆里,确实不曾有人心疼他。
藏在心里的秘密仿佛被公之于众,自卑、恼怒与酸涩之感油然而生。
石华茂摔门而出,只留下他的三个工友面面相觑。
处于漩涡中心的邹楠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这场荒谬的对决便已结束了。
胡三钱反应慢,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摔得咣当响的木门,幽幽道:“大个儿,你可真牛啊!”
胡二钱端着水盆进来,回头瞅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出去一会儿,可错过什么好戏了?”
胡三钱两手一摊:“我没听懂。”
邹楠嫌弃纱布笨重,洗了手再三强调不碍事,兄弟三人这才罢休。
这段插曲过去,仲杨便带着几人继续研究那图纸。
林二因那日邹楠相救,对几人改了印象,带着剩下那两个兄弟加入讨论。
抛却脑中杂念,邹楠认真研究起来。
她只是千机阁最普通的弟子,是被阁主捡回去的,与阁主女儿唐云意一道长大。
二人年少贪玩,功课时有疏忽,常常为了应对每两月一回的考核而泡在藏书楼。
这图确实见过,印象却不那么清晰。
翻阅纸张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邹楠紧跟着那道声音,隐约看见藏在记忆深处的下一张纸。
“叮铃──”
似乎有风铃声……
邹楠抬眸:“这图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