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钱恼怒道:“小人无耻!还不快放开你的狗爪!”
胡三钱声音洪亮,惹得四周人目光齐向他们看过来。
闫衡顿时也恼起来,借着脑子不好使的由头,不仅不撒手甚至搂得更紧,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闫衡长这么大还真没受过什么气,说句心里话,自昨天来了这儿,让他劈柴他劈柴,让他挑水他挑水,不过一口饭,当真这么贵吗?不够的话他掏银子给了就是。
他搂的是个男人,又不是女子还要注重男女有别。
也不去上京城问问,整个大雍朝能被他国公府二公子搂的人能有几个!
邹楠耳根微红,挣扎着要甩开,可男人的禁锢让她动弹不得。
到底是女子,力气如何能抵男人?挣扎不开,仲扬也不敢上去拉。
他还算镇定,邹楠如今扮作男人,闫衡揽着也不算过分,倒是他们几个的反应显得有些奇怪。
仲扬年纪大些,怜悯他是个傻子,垂下眼帘淡定哄道:“闫公子,劳烦你先放开,我们有话好说。”
闫衡也不是那等胡闹之人,既然有人给递了台阶那便顺着台阶下吧,他在上京城时虽有些混不吝的,分寸感还是有的,况且如今是领了皇命出来的,不能惹麻烦。
感觉到闫衡缓缓松了手劲儿,邹楠揉了揉肩膀,冷冷睨了他一眼,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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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连日的大雨导致延河上游堤岸崩塌,下游跟着遭殃,朝廷前后派了几次赈灾官员,可江南灾情丝毫不见起色,一节节往下查,这可不得了了,竟揪出些蛀虫,更是从中牵扯出些陈年旧案。
水至清则无鱼,当皇帝的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因此还未坐稳皇帝宝座的李长珏对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但凡有点野心的皇帝,绝不会允许任何心怀不轨之人在自己手底下暗度陈仓。
李长珏有心摘除蛀虫,可他皇位都没坐稳,自然不能操之过急,因此派了闫衡下江南。原本想派的是国公府世子闫煜,可世子身份在上京城太过张扬,贸然去了江南恐会打草惊蛇,这才派了国公府二公子闫衡。
闫衡一路从上京城摸到安河县,说来也巧,闫衡与手下人被山贼打散,他沿路留下暗号,本想在那处院落静等手下人,谁想到那狗县令竟然招人修缮屋舍,天赐良机!
于是闫衡跟着混进来,若想混入县衙,找到更多证据,可能还要借助邹楠的身份。虽然闫衡对于揽了一下肩膀就被这群人敌视这件事感到很奇怪,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奇心与差事,定然是差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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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前去填报住处的仲扬带回来个说不上好的消息,张备之忽地转了性,算命先生说明日寅时便要烧香开工,要求所有参与修缮的匠人全部到场。
胡三钱拿着把扇子扇着风,“还好大师兄赶巧,否则咱们上工第一天便要得罪知县大人了。”
邹楠安静望着窗外发愣,胡三钱见邹楠眼睛一动不动的,被打乱计划竟然不恼,还以为她热傻了,忙将手里的扇子朝着邹楠扇了扇。
是夜,邹楠躺在床上,绣眉微皱,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明显睡得不踏实。
千机阁依山而建,邹楠远远看见大火淹没了整座阁楼,她抬步向前,呆呆迈着步伐,恐慌充斥着整座阁楼,邹楠不禁快步跑起来,穿梭于火焰之间。赤红的火焰裹挟着房梁重重坠下,压在房梁之下的躯体早已血肉模糊一片。
经过阁楼转角,邹楠再一次看见阁主满身鲜血,将那块美玉雕刻的令牌塞进她手里,阁主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拼尽全力推着邹楠,一切都是寂静无声,邹楠只能听见阁主嘴里不住地重复着那句话:“走!拿着令牌走!永远别回来!”
那块玉质令牌似乎早已被滚烫的鲜血浸透了,竟变得温热起来。
邹楠一边哭一边跑,最后一次回头看见一把散着寒光的长剑穿过阁主的身体,阁主面露痛苦却还在催促着邹楠让她快走。
随着阁主缓缓下落的身体,一张鬼面面具印入邹楠眼帘,死死地盯着邹楠,仿佛能透过那双眼睛扼断她的脖颈,穿透她的身体。
邹楠不敢喊救命,拼劲全力向前跑着,可是无论她怎么跑,始终跑不出那片山,逃不出那片火海。火舌沿着两边的密林一路烧向山下,点燃了邹楠的裙摆,即将吞噬她的全部。
掌心传来钻心的疼痛,邹楠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火海从梦境之中燃烧蔓延至梦境之外,那种被火舌包裹缠绕带来的窒息感依旧存在。
缓了好一阵,邹楠才缓缓坐起身来,颤颤巍巍下床,倒了杯冷茶仰头一饮而尽。光是这样似是不够,邹楠突然转身打开窗户,急促地呼吸几下,方才觉得呼吸通畅。
无边的回忆涌上心头,邹楠死死咬住下唇,眼泪缓缓流出眼眶,顺着瘦削的下巴落在床边桌案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千机阁上下数千人,都死于那场大火,唯有邹楠幸免,只因那日领命外出采买物件,外界繁华,逗留了些时间,这才躲过一劫。
虽然阁主让邹楠不要回头,可她自小在千机阁长大,早把那里当做她的家,纵然无父无母,可千机阁上下都是她的家人。
那曾经温暖的家,如今只剩残垣断壁和满地的鲜血。每一寸土地都承载着无尽的痛苦与回忆,仿佛在诉说着冤屈。想起那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邹楠不禁悲痛欲绝,心口传来阵阵抽痛,邹楠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似是要将那痛苦都紧紧扼杀在掌心。
全家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这是怎么样的痛楚,那些枉死的人每一夜都会入梦,千疮百孔的身体,残破不堪的面容,每一处都在诉说着她们的冤屈。
不得安宁!
天边泛起鱼肚白,旭日渐升,邹楠攥紧了手中的茶杯,一改白日里乖觉单纯的圆滑,留在面上的只有狠绝的冷冽,那双眸子更是冷得深不见底。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