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欲脱口而出的话,在此刻悄无声息:你为何不尚公主?
他情愿她另嫁他人,也不想她受此折磨。
“她不该受此苦难。”
“她甘之如饴。”
只一眼,苏幕便不再开口。
可隐晦之处,无人赏以青眼的无人处,回中纠结的神色,苏幕未曾看到。
苏幕,我本无意骗你,可大晋不需要一个家族鼎盛,日后功高震主的臣子,世上无常事万千,繁华大道上也惧怕坎坷丛生。若是有心,便能看出这大晋经不住一场浩劫,百姓也受不住皇位之上,来回更改的帝王和政令。
这世上从不缺头破血流,九死不悔之人,可顽固未必能成事,过刚易折,雪压竹柏,风吹梅,有朝一日倾覆之力撞击,都要折断傲骨。
他知此次有助纣为虐之意,可他没得选。
“苏太傅……”
“老人家年纪大了,走的爽快,没有经历后来的苦楚,到也算解脱。”
“殿下托我带句话,可还记得最后一面时,手中之物。”
回中克制再三,还是开了口,此话本就该殿下当日便说,可如今再说出来,不过是伤口撒盐罢了。
可此时苏幕,只凭他一句话,便顾不得回中,跑回了那个破旧的小屋。
他珍重之致的小盒子里,只有一束干枯的徘徊花,他跪坐在枕边,小心翼翼的拿出,不曾想绒布之下,还有夹层。
丝丝线珠落下,怨天尤人,却不知因何而来的怨怼。鲜红的药丸上划过痕迹,呜咽声声,回中到来时,只听到他呢喃之声,撕扯心扉:“阿虞,我没有家了,我的父亲没了。”
他心中明了,此事父亲并非毫无察觉,他离去的笑容,在此刻汇聚于眼前。生命垂危之际,他凝视远方,那是帝都的方向:“苏幕,为父要你立誓,辅佐殿下,庇护百姓,若有违背,苏氏一族不得好死。”
父亲逼迫的语气来的莫名,可如今想来,最后两句,不是诅咒,而是提醒。
“非殿下所为,此物为殿下在中宫所取,日后或也可救你一命。”
“非殿下所为?”
他未曾回头,只反复品味着此话。数月来的混沌,在此刻梳理,脑海中的万千绳结,在此刻豁然而解。
从一开始,背后操盘之人,便是殿下,一步一步看着苏家,在皇后与太子的算计之中,走向深渊。
必要之时施以援手,那么他便会为殿下所用。
皇后之所以留下他,怕也是舍不得苏家背后的势力,欲吞下,再除之。
不过两相选择,只有能否活命的选择,而他的父亲,已经为他做好了选择。
“今朝康阳道,旧辈血铺成。”他笑着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回中:“回大人,见笑了,恕苏某今日,不能好好招待您了。”
“东方终会破晓,前路已定,苏幕......日后再见,惟愿你我并肩,而非背道。”
走上前一步,拍了拍苏幕的肩膀,他心中清楚,从一开始苏幕便站好了队,殿下的药对苏太傅无用,只是有些火气是要有一个宣泄口的,殿下心甘情愿做了这个口子。
大火漫过平原,他信他心中百般韧劲复又生。
而后一步步离去,耳边回响着霍虞所说的话:“回大人,你与他看似道不同,可究其根本,你们两人才是一类人,不过是一人仁德,而另一人恰恰相反罢了。”
他不明白殿下为何觉得苏幕是哪个相反之人,他未曾表现出杀戮之心,便是野心勃勃,也未曾有半分显露。
当然,苏幕也不会让他瞧出分毫。手中的徘徊花紧握,“徘徊花,徘徊......殿下还是对我不放心啊。”
原来都在怀疑他。
他幼时看到父亲兢兢业业,却为陛下所忌惮,曾数次萌生他想,父亲听后连夜请出了家法,不曾入宫的两年,他都被养在道观里,修养身心。
不过也是,为了个蝴蝶,他隐忍不发,却又暗中将自己重伤,那时怕是所有人又要以为他失心疯了吧。
一整朵的徘徊花,被轻轻插在发冠处,青丝勾连,垂落在玄色的衣裳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微微发红眼眸,遥望的不是帝都,而是更远的极寒苦地。
若是霍虞此刻在这,或许会惊叹于此刻的苏幕,惊心动魄的引人怜惜的美。
只可惜,此时暗道中的人看着眼前人,压低了声线。
“还太少,若是可以再多些,便好了。”她牵着眼前的盛况,第一次有些不知足,“你只管放心,圣上已时日无多,诸位皇子和公主必然要有一场血战,待到事成,三皇子那里吾亲自将你族人接出。”
“属下为主人马首是瞻。”他双手抱拳,却在看到那金色的面具时,弯下了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