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熠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安桉，我觉得你高兴得太早了，你知道我今天是和多少人一起签约的吗？满满一屋子，估计至少得有二三十号人。我还听到公司里的人说，下午还有一波人要去签约。我现在感觉自己不像是要当明星，倒像是要进厂。而且你知道吗？今天跟我一起签约的那些男孩儿，一个比一个精致，我感觉我站在里面倒是看起来最像直男的一个。”

安桉哈哈大笑：“那不是更好了，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就更容易脱颖而出了。”

……

事实证明，安桉确实过于乐观了。一周之后，李昕熠如约到公司报道，和同期的新人一起，由专业化妆师做造型然后拍摄硬照，以便公司存档备用。他在听工作人员闲聊时才知道公司光这一批就签了上百个新人，反正是零成本签约，对公司没有任何损失。像李昕熠这种早就被现实捶打清醒、不敢抱过高期待的人倒是没什么，可对于那些从小就怀揣明星梦的人，看到这种情形难免会是一种打击。很显然这些人都只是公司广泛撒网下的一条小鱼，他们当中或许有人将来会成长为巨星，走上名利双收的人生，而剩下陪跑的那些小鱼不过都是做了黄粱一梦罢了。

在化妆做造型的时候，李昕熠感觉自己就像个流水线上正在被制作的商品。诺大的化妆间里坐了满满几大排新进艺人，化妆师们一边化着妆一边互相聊天抱怨着，说一天要化多少多少人，工资却一分不涨。李昕熠听着那些怨声载道的话，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化妆师一生气拿刷子戳死他。

可有人却不理会这些，坐在李昕熠旁边的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生一会儿对化妆师嚷嚷：“你轻点儿，我这下巴是新做的，才刚消肿。”一会儿又对发型师说：“我这头发你得帮我把上面做得蓬松一点儿，要不然会显得我的脸太短。”

发型师冷笑了一下没回答，只是把他颅顶的头发梳得更扁了，转身去给下一位弄发型之前讽刺地丢下一句：“还没怎么着呢就拿自己当腕儿了！”

李昕熠一整天都过得谨小慎微，托这些年打工的福，他比那些被父母宠大的小孩在待人接物方面要有分寸得多，全天下来他是为数不多没遭过一个白眼的人。

他一直折腾到很晚才回家，到家的时候纪宁屿已经洗好澡在客厅里等他了。刚一打开家门，纪宁屿就迎了上来，可走到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又停住了脚步。

李昕熠脸上带着妆，头上顶着厚厚的发胶，局促地看着他：“我没来得及卸妆就回来了，很难看吗？”

纪宁屿走上前，摸了摸他脸上的粉底：“不难看，只是有点儿不像你，让我感觉好像换了个男朋友，而且是从1变成了0。”

李昕熠听到这话立刻就往卫生间跑，用最快的速度卸了妆来捍卫自己的家庭地位。

恢复真身之后，李昕熠来到沙发边抱住纪宁屿。“哥，我的明星梦碎了。”

“这么快就碎了？这不才第一天吗？”纪宁屿惊讶道。

李昕熠叹了口气，给他讲了公司一口气签下一大批人的事。“我今天在排队等拍照的时候听周围的人聊天，才知道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比我小了不止十岁，而且很多都是从小家里就花钱定向培养想要进演艺圈的，还有一些是专业影视或者音乐学校毕业的，像我这种纯野生没有任何背景的很少很少，岁数这么大的我更是独一份儿。我现在感觉那个郑旭找我就是去凑数的，可能是他们有什么签约的KPI要完成，就把我给拉去了，我竟然还傻乎乎地把这当成了一次机会。”

纪宁屿揉着他半湿的头发安慰道：“那也不一定啊，你看娱乐圈不是也有许多草根出身的明星嘛，审美本来就是多元化的，纯野生和科班出身各有各的优势。而且你周围的人都是一个套路出来的，那反而把你显得更特别了，不是吗？”

李昕熠撇了撇嘴：“哥，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已经被公司的经纪总监给判了死刑了。今天我在拍照的时候，正赶上总监去现场巡视，我听见他跟郑旭说，‘这人的个头稍微有点儿太高了，高倒也无所谓可骨架子还这么大，你签这么个人是打算怎么弄？成团显得太突兀，演戏又不好找人搭，他往那儿一杵，不是暴露人家明星的真实身高吗？’，然后郑旭就说，‘他是歌手，我签他是想尝试走摇滚路线的’，他说完这话，我感觉总监当时都想抽他了，对他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摇滚？现在摇滚才多大点儿市场，偶像有多大市场，你心里没点儿数吗？一天天的签的都是些什么人，浪费资源！’，说完总监扭头就走了，那之后郑旭就也没再看过我一眼，我感觉我应该是已经凉透了。”

纪宁屿听完他的描述，安慰道：“这也不一定嘛，刚开始不被看好后来成名的人也有很多，你也不用太把那个总监的话放在心上。再说你也不是非当这个明星不可，大不了咱们就把这当作是一次体验，你也算是半只脚踏进过娱乐圈的人了，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儿就行了。”

李昕熠说：“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赵航他们，害得他们平白无故少了个队员，我整个合约期间都不能参加他们的演出，不然就算我违约，如果想解约的话，违约金至少要五十万。”

纪宁屿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你们公司为什么一下子签这么多人了。他们利用许多人急于成名的心态草草跟这些人签下合约，这些人里总能有一两个能被成功包装成明星的，而剩下的那些人被公司把持着有两方面的好处，一方面这些人都是条件不错的年轻人，被合约束缚着就不会被竞争对手培养成新星，而如果这些人当中不想被这样浪费掉青春，要自谋出路，那就必须给公司交违约金。而你刚才也说了，和你一起的新人当中很多都是从小被培养的，说明他们家境都不错，拿得出这笔钱来赎身。现在看来，你们公司干的真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李昕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原来是这样，那我是上当了吗？”

纪宁屿说：“也不能说是上当吧，这其实本来就是一场赌博，就算他们不搞这样的人海战术，真的去认真包装你，但最后红不红的还是看命。咱们愿赌服输就是了，如果你很在意不能和赵航他们一起演出，我可以帮你交这笔违约金。”

李昕熠拼命摇头：“不不不不不不！绝对不交！这不是你有钱没钱的事儿，而是我不想让公司得逞。他们想利用新人耗不起的心态赚违约金，那我就是要跟他们耗。至于不能演出的事儿，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乐队有我和杰西两把吉他，很多乐队本来就只有一把吉他，所以缺了我他们还不至于玩儿不转。”

纪宁屿点点头：“行吧，那你不想交就不交。演出的事儿实在不行就我来，我之前不是替过你一次么，如果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就顶上去。”

李昕熠犹豫地说道：“还是不要了吧，上次你为了替我，练得那么辛苦，我真的舍不得看你那么累。”

纪宁屿无所谓地说道：“上次是因为我没有舞台经验，过于紧张了。我现在已经知道演出是怎么回事儿了，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再陪我把琴好好练起来。好歹你也是我的吉他老师，我弹成这样实在说不过去。从明天开始，你要陪我认真练琴，不准再动不动就练到床上去了。”

李昕熠抱住他，满心愧疚地说道：“哥，谢谢你始终站在我这边。”

纪宁屿轻抚着他的背：“跟我客气什么，咱俩本来就是一体的，有事儿要一起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