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熠在躺椅上紧紧蜷缩起身体,无声地哭泣着。好想像小时候那样扑进外婆的怀抱,听她唤着自己的乳名,哪怕一次就好。
纪宁屿从屋内走出来,来到躺椅边俯身抱住他。
“我在这儿,昕熠,我在这里,你放心,后面所有的事都交给我来办。你只要撑下去,为了我,撑下去。”
李昕熠靠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衫,泪流不止。“哥,我没有家了,我再也没有家了……”
曾经他在一座大城市里有一个宽敞明亮的家,那里有最爱他的妈妈。后来那个家一夜之间垮掉,他来到这个小院,这里有最爱他的外婆。如今在这世上,他仅存的亲人只剩下置身囹圄的父亲,和对他深恶痛绝的爷爷奶奶。
“你有,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家。”纪宁屿温柔地吻着他的头发,像哄着一个走丢的孩子。
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爱你的人。
……
纪宁屿说到做到,就如这个家真正的兄长那样去操持外婆的后事。从各种文件手续,到火化入殓,挑选墓地,他都办得滴水不漏。他和李昕熠全都不熟悉当地的白事习俗,就找来邻人帮忙。得益于外婆多年积攒的好人缘,邻居们全都尽心尽力,而纪宁屿在葬礼开销上也相当慷慨,大家合力风风光光地送老太太走完最后一程。
李昕熠不想让纪宁屿那么破费,对他提出一切从简,反正走了的人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们以后也不在这里生活,没必要做给任何人看。
但纪宁屿说:“外婆生在这里,也死在这里,她热爱着这里的一草一木,那她的葬礼我们也应该遵照这里的习俗去办,就当作是给她这一生画一个完满的句点。”
因为担心村里的人接受不了他俩这样的关系,连累外婆死后还要被人嚼舌根,纪宁屿在向人介绍自己的时候一直说自己是李昕熠的远房表哥,因家中老人早年间曾受过外婆的恩惠,听闻外婆病重后心痛不已,便派长孙过来帮忙照料和处理后事。
由于两人在外人面前始终表现得克制守礼,因此并无人对纪宁屿的身份提出质疑,只感叹老太太好人有好报,年轻时积德行善,到最后才能走得如此体面。
吹吹打打又熙熙攘攘的一天终于落幕,来吃宴席的人逐渐散去,只剩下空荡荡的院落和满桌的狼藉。喧嚣过后的寂寥本就让人容易落寞,而葬礼之后突如其来的安静更加让人悲从中来。两个人沉默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试图用忙碌去抵挡心底处疯狂涌出的悲伤。
办丧宴家里的碗碟不够用,左邻右舍支援了不少,这会儿却分不出哪个是自己家的,哪个又是别人家的了。
纪宁屿指着两个青花大碗对李昕熠问道:“昕熠,这两个碗是咱们家的吗?”
李昕熠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要不我进屋去问一下外婆。”
话音刚落,两个人全都愣住了。
悲伤如海啸般瞬间袭来,将人从头到脚淹没。
纪宁屿在李昕熠彻底崩溃之前把他拉进屋,关好门。
李昕熠甚至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扶着墙瘫软在地上。强烈的真实感扑面而来,他再也没有外婆了,从此以后这间房子里再也不会有一盏灯为他而亮,再没有一个人等他回来。
纪宁屿也泪流满面,老人的音容笑貌仍生动地停留在眼前,这几天他在外面忙碌,每次回到这间小院的时候总有一种错觉,感觉外婆还坐在那棵树下,面带微笑地迎接着他。
他用尽全力抱紧哭得撕心裂肺的李昕熠,让他感觉到有一个人在支撑着自己。“昕熠,我在这儿,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