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确实很简单。
我“啊”了一声。
他再一次把药水放到我的手上:“别婆婆妈妈。”
我懵圈。
潜意识里,我还是想拒绝他。
但当我眼神触到那些伤口后,还是不忍心。
我暗咬嘴唇,想了想还是算了,不与伤患计较。
我坐到他身后,将生理盐水倒在棉球上,硬着头皮开始给他上药。
他很自觉地把T恤卷起,露出劲瘦的脊背。
因为抽条的原因,他的肌肉只有薄薄一层,纤瘦但很好看,可上面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新伤旧伤,密密麻麻。
像是从小被折磨到大。
我的眼框又红了。
“要不还是报警吧。”我小声说。
又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我妈妈虽然从不打我,但精神和言语的压迫也同样窒息。
我不说话了。
我们都反抗不了……
小孩都反抗不了家长……
但那一刻,我单方面地共情了陆宴安,深深地共情。
之后上药的动作我都很小心,双手微颤而轻轻,沿着绽开的红痕,慢慢擦拭,生怕他再疼,呼吸都轻柔。
我用生理盐水擦过一遍后,又用碘伏消毒。
碘伏有些刺激性,哪怕我动作很小心,我还是能看到他肌肉骤然的紧缩。
我紧张,想也没想,就轻轻吹气,像大人们哄受伤的孩子一样,吹一吹,痛痛飞。
可一口气还没吹完,陆宴安就猛然转身,一张大掌掐住我的双颊,尖牙瞬间抵到我的口腔内壁,膈得生疼。
“你在干什么?”他凶狠地说,"温言,你少勾引我!"
我懵神,半晌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怒视他,呜呜反驳。
“什么鬼!泥才勾引人!”
他却还是一副小兽应激的凶狠模样:“不勾引我,你吹气干什么!我劝你收起你的小心思!”
“什么小心思!我吹气,我吹气......我吹气明明是怕你(疼)”
我推开他,噌得站起身,却在他的污蔑下,不肯把自己的关心说出来。
然而不好的、关于“勾引吹气”,关于“恶心的小心思”的记忆,却打开了时光的大门。
又把我拉回到那个无力的高中。
*
高中,我第一次被集体意//淫造谣的日子。
两个男生蹲在走廊的角落,偷偷摸摸。
“嘿,你快看贴吧里的动图。”
“什么动图。”
“贴吧里的动图啊,温言对着呆呆吹气的图。”
“什么???”
“对,快看慢放版,吹得超涩情。”
高一,十一月初,入冬。
那一年是个暖冬,十一月都有二十多度,穿着毛衣会热出汗来,而我却觉得背脊发寒,满目泪水。
-
“陆宴安你是不是有病!!你这个白眼狼!!!”我气出一抹眼泪,抬腿就要出门。
我以后再同情他,我就是狗!
是狗!!
可还没走出一步,我的手腕就被他扣住。
他用力一拉,我站不稳,就倒进他滚烫的怀中。
!!!
我倏然睁大眼。
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却被他狠狠一攥,靠得更近。
我的心脏一紧,恐慌地抬眼,就看见他漆黑恶劣的眸子,还有碘伏和血腥夹杂的味道。
危险!
我心中警铃大作,身体发颤地,也要用手肘狠狠抵住他的胸膛,怒喝道:
“你在干什么!陆宴安,你在干什么,你快放开我!”
他的力气却极大,攥住我腰的手坚硬如铁,纹丝不动,另一只手还掐起了我的下巴,阴白的脸无限放大地凑近我。
我吓得吸气,耳边响起尖锐的警笛声。
我忙向后昂头,拼命锤打他,虚张声势地警告: “陆宴安,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我的声音染上哭腔,而他却感受不到我一丝一毫的恐惧。
仍是自私地按照他的情绪,一只手紧紧地禁锢我,一只手冷漠地抹过我脸颊上的泪珠,他早晨刚说过的,真晦气的泪珠。
“温言,我说了,你少勾引我。”他瞳孔漆黑,低声威胁。
我愤怒,根本不懂他的脑回路!
“你有病吧,陆宴安。”
“狗才勾引你!”
“你放开我!”
“你放开我!”
我倔犟地流泪。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指腹缓缓抹去我脸上的一滴泪珠。
一滴他早晨还说真晦气的泪。
勾起唇角,看我的眼神有着说不出的变态。
我惊恐,瞳孔骤缩,忙后仰躲避,不停地拿手肘凿他胸膛,口不择言。
“陆宴安,你有病吗!!我才没有勾引你!你快放开我!我就不该同情你,你确实和你爸说的那样!!是一坨屎,是一坨只会欺软怕硬,还觉得自己很香的屎!!!”
气氛瞬间变冷,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我的细颈上,强迫我伸长脖子,抬头看他。
“你听到多少!”
威胁恐吓。
我却被他掐得疼出眼泪。
抵在他怀里倔犟地流泪,
我颤抖难过。
太难过了。
我想糯米叽了。
我想糯米叽救我。
但她正在准备保送复试,我不能打扰她。
我更委屈了,眼泪不停地流,模糊不堪地,已经看不清陆宴安的面容。
可能是我哭得太惨了。
他愣了下,放松了力道:“有必要吗。”
一副我玩不起的模样。
我的心在那一刻摔碎,哭得更凶。
有时我真的很唾弃自己,很难过时,竟会不分场合、不分人物、不分姿态地哭泣。
竟然会埋进刚刚把我欺负哭的人的胸膛哭泣。
陆宴静默了一会儿道:“你怎么这么爱哭。明明打人骂人的都是你。”
我无暇管他的倒打一耙,哭得抽气。
“啧。”他嫌弃地啧嘴,大咧咧放开了对我的桎梏,双手摊开一副怀中的疯女人与我无关的样子。
“喂,我已经放开手了啊。”
我听到他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难堪。
但那时我已经坠入了难过的情绪,不管做什么只会更加地难过。
我颤抖着从他的身上爬起来,一个人独自离开房间。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举动,但我却觉得背影单薄,形单影只,像要碎掉一样……
我回房间,抱着被子又哭了好久。
哭到累了,就睡了过去。
但要换房间的事情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
我想,我明天就要搬走。
我再也不要和陆宴安有一丝一厘的瓜葛……
我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