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越似乎在挣扎要不要说出来,可片刻后他对自己妥协了。他原先藏在高塔里的秘密此刻被击破,土堆成的大楼轰然倒塌。柳越困在其中很久,他太想和别人说那些话了。
柳越痛苦地闭上眼睛,像是陷入了回忆。
贺瑞连忙道:“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但柳越摇了摇头,“你可以听完再做选择。”
贺瑞有些不解,“做什么选择?”
柳越却是别过脸,慢慢开始了自己的叙述,“我十五岁生日时要上学
,没有请假,只是晚上回来妈妈给我买了蛋糕。”
“我母亲……她很奇怪。她好像怨恨我,但她又给我买蛋糕做饭。”
“那晚柳材志……你应该查到了吧。我原来的父亲叫柳材志。柳材志在外面喝酒,回来了之后就动手打我的母亲。准确来说他回来的时候母亲正在让我许愿,他直接把蛋糕掀翻了,然后揪住我妈的头发开始打她。”
“我扑上去咬住柳材志……可我撼不动他。他喝了很多酒,力气很大。我听着他的怒骂,听着母亲的哭喊,竭尽全力和柳材志对打。”
“柳材志松开了我母亲,反过来打我。他一拳锤在我肚子上,然后我几乎动不了了。随即他把我拽进了屋里,拿皮带抽我……然后……”
柳越没有再说,而是抿了口酒,他嗓音变得干涩而奇怪,但语气却又平淡冷漠地的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然后他把门锁上了,但我母亲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不顾一切地来砸门。柳材志没有理她,然后我母亲拿了把刀,在外面喊,如果不放开我,她就自杀。”
“柳材志根本没有把母亲的威胁当回事,我口中说着不要让母亲进来,但心里也只是以为是母亲用那话恐吓柳材志……直到我和柳材志都清楚地听到刀刺穿皮肉的声音,以及喷血的声音。然后柳材志开了门,门上被喷的都是血,我母亲可能本来靠在门上,门一开,她就掉在了地上。”
“我想打120,但柳材志已经慌了神。我刚拿起手机就被他抢走……然后扔在地上。他把家里能砸的电器砸了个遍。他嘴里大骂着‘贱种’,同时打电话给他朋友把我送走,又或者说囚禁起来。我不知道他怎么处理我母亲的尸体的,又或者他没必要处理,从法律上来说,人不是他杀的……”
柳越的讲述很平静,很克制。他带的主管色彩很少,也不怎么提及自己的想法。他眼神有些放空,像是还在一片血泊之中,他甚至没有报成警,没有机会和警察见一面,等他再醒来,他已经在“黑夜”了。
“之前我母亲被柳材志殴打时,我就和她说过报警。她反而说,我是柳材志的孩子,报警我就没法考公考编,以后政审也过不了……”
“再后来,她开始自我欺骗,她说她的一切都是柳材志带来的,她没办法对柳材志下手,她不忍心。”
柳越沉默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但他始终表现出一种极为克制的平静,但那平静像是被泥石流淹没的疾风骤雨,百般痛苦,叫喊却发不出声音。
“我母亲……我妈妈是农村出生,柳材志去那里考察把她带出来的。两个人当初结婚也是门不当户不对,遭到了很多质疑,可以说是排除万难。”
“那时……直到后来我母亲都以为她遇到了真爱。又或者是她足够爱柳材志,所以可以容忍柳材志出轨,赌博,甚至打她。又或者是她别无选择,我舅舅,姥姥姥爷都以为她嫁给柳材志是麻雀变凤凰,是跟了有钱的老板,除了和她要钱什么也不管。在母亲怀孕以后柳材志就开始不回家……开始厌恶我的母亲。”
“我妈妈生完我后身材走样,加上心理问题等等,情况很糟。柳材志之所以没有提离婚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一方面是他知道不会有人比我母亲更能隐忍。”柳越皱眉,像是感到有些不适。
“哦,跑题了。”柳越似乎也察觉到了越来越凝重的气氛,他想笑一笑缓和一下,但嘴角像是僵住了一样抬不起来。
“再后来的事,三仔应该和你说了。三仔之前找‘黑夜’的人联系我和我道歉。说他和你说了那些事情,他实在太需要钱了。”
柳越顿了顿,“再后来就是柳材志威胁我找我要钱。后面的事情你应该更早就知道了。”
“这基本就是我从空档期到现在的所有经历。”柳越想了想然后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听的吗?趁我现在想说。”
“哦,还有娱乐圈的事情……”柳越沉思片刻道,“早期其实还好,有莫雨晦帮我。大概我成年之后吧,剩下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做了。新人想出头,要么出钱要么出力,所以你在网上看到的有些传言,我只能说不是空穴来风。”
贺瑞却没有问这些血腥与暴力的过往,他似乎对此丝毫不感兴趣,而是看着柳越轻声道,“我想听那个关于网上那个小提琴视频的事情。”
“那个啊……”柳越的思绪似乎陷入到更久远之前,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的嘴角漾起一点笑意。
“很久之前了,可能我十四岁?去省里的比赛。”柳越像是还想说什么,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别的内容,只好无奈笑道:“也没什么,拿了个奖,出去玩了一圈就回去了。”
贺瑞点点头,“我还想……还想听你和那只猫的故事。”
柳越抿了口酒,透过玻璃看贺瑞,他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你怎么都想听这些……”
贺瑞过去坐在柳越旁边,轻声道:“我想听一些你过去美好的事情,柳越,一直都会有美好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