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柳越再不跟他见面,偶尔遇见也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疏远。
贺瑞觉得没意思,哪怕和当地人一起进山旅游也总是不尽兴。
这边的风很冷,一到晚上雪就下个不停。无边无际的白色像一张大网,把一切都吞没的无影无踪。贺瑞那点小心思也渐渐在低温中冷却,结成冰,又被时间砸成块块残影。
他没事就顺着酒店旁边的小路溜达,不知怎的,又来到那个酒店背后的亭子,不过今晚却是空无一人。
这几日雪大,也没人过来,亭子前的积雪堆的厚,又被冻了一下,又滑又硬。贺瑞这几日无所事事,总觉得心里一股气没地方撒,便找了个铲子来铲雪,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亭子前的雪和滑道弯弯曲曲,一直通往柳越的房车。远方的山石是苍黑色的,只有侧面裸露出来,顶部被雪覆盖。
柳越房车周围的雪有人定期清理,在一堆雪中格外显眼。贺瑞一铲子深深下去,却才只是勉强触及到地面,他又用胳膊发力把铲子撅起来。
外面很冷,他却被热的满头大汗,他随便用衣袖擦了擦,就继续铲。
贺瑞来来回回,远远近近,从一个点变成椭圆的长条,又从长条变成一个点。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
贺瑞撑着铲子,把身体的重量压下去。他铲起的雪在路边堆成一座座洁白的小山,手里撑的铲子在地上留下黑色的印记。贺瑞抬头看了一眼暗沉的天空,准备明天再把铲子还回去。
他没有戴手套,双手在冷风中被冻的通红。紧紧握着铲子的手有些发抖。贺瑞下意识抬头,眯着眼睛往柳越的方向看了一眼。
房车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橘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挤出来,洒落在旁边的地面上。门没有张大,而是一条很小很小的缝隙,像是刻意为之,又像是不经意的疏漏。
贺瑞歪头看了半天,觉得柳越就和这个门缝一样,既刻意,又处处透露着无意。
贺瑞心里拿不准柳越的主意,可还是拎着铲子向着那抹橘黄色的灯光靠过去。
柳越正依在门边,身上只穿了一件丝绸长袍,在腰部系了一下。肩膀上披着浴巾,包裹着湿漉漉的头发,眼神自然的落在贺瑞的脸上,与他对视。
贺瑞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瓮中之鳖,囊中之物,他们只是一个简单的对视,柳越却已经把他看穿了。
“开门透透气。”柳越站在房车上向下看着贺瑞说道,他顿了顿又开口:“你干了一下午?”
贺瑞耸耸肩,“怕有人从这滑倒了。”
柳越笑了起来,“怕谁滑倒了?”
“你。”贺瑞盯着柳越直接说。
贺瑞不了解柳越,但他了解人。他也算半个风月老手,知道“为了你”这种话不管是真是假,总是动人的。
果然,柳越听完后唇角上扬,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把门缝张开的更大。
“要进来歇一会吗?”
贺瑞拂掉身上的雪花,把铲子放在一边,抬头看向柳越道:“当然。”
柳越看了一眼铲子,微微颔首。贺瑞知道这是让他把铲子收一下的意思,柳越不想让别人知道谁来过。贺瑞开始不想把这把铲子带进柳越干净的房车里,但既然柳越要求,他把铲子放在了卫生间。
屋里非常暖和,从温度到灯光设计,都是暖色调。柳越从旁边的茶壶里给贺瑞倒了半杯茶,轻轻搁在他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怎么今天不躲我了?”贺瑞毫无顾忌地喝了一口茶问道。
“又冤枉我,我怎么舍得躲你?”柳越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茶杯里,绿色的茶叶上下浮动,水已经被染成青黄色,透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你们拍摄快结束了?”
“嗯,下周收工,虞小姐的戏份基本拍完了,她可以先走。”
“可你知道她不会走。”
柳越笑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享受那股微微的苦涩,慢慢在舌尖化开,回味中能品到一丝甘甜。
“虞秋鑫挺可爱的。”柳越抬眸看着贺瑞说,“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纯粹的人了。”
“那我就很虚伪?”贺瑞渐渐从寒冷里缓过来,他冻红的双手贴着精致的瓷杯,感受着水传来的温度。
柳越笑而不语,抿了口茶叶悠悠说道:“你当然不虚伪,我虚伪。”
贺瑞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刚要开口忽然想到他好像对唐帆源说过“柳越很虚伪”这话,没想到柳越连这都知道,估计是唐帆源转告柳越的。
“提前恭喜你回去任职。”柳越说,“等几年后,说不定我们还有谈合作的时候。”
“这么早就开始想着几年后?”贺瑞揶揄道:“放长线钓大鱼啊。”
“我这也算钓你?”柳越轻轻摇头,像是叹息,“你根本没上钩。”
“我这还不算上钩?我给你带了那么多次饭……”
“带饭就算好?”柳越看着贺瑞的眼睛,带了点嘲讽的笑说,“你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不过他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贺瑞心里一梗,无端酸涩起来。他想起查柳越时怎么也查不到的父母信息,又看着眼睫低垂,有些发抖的柳越,低声道:“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