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敞面前桌上突然浮现两个苹果,而其中一个上面明晃晃贴着紫黑色的三个大字:毒苹果。
苹果上的标签摇摇欲坠,青年动作间的风都快把签纸掀落了,青年嘴角不免抽了抽,这么草率么?
拿起毒苹果瞧了瞧,除了那三个字,其余大小颜色形状都是一模一样,像是一对双胞胎苹果似的,不存在任何观察辨别的价值。
没有任何再浪费时间下去的意义,衣敞兴致缺缺放下了所谓的毒苹果,换了普通苹果,咬了一口。
甘甜的汁水瞬间充斥口腔。
然而青年忽然顿了一下,咀嚼明显放慢,神色也有些凝重。
透过光屏一直观察着青年的男人不知道对方又想搞什么把戏,皱了皱眉,果然——
“医生,这个苹果洗了么?”
孟城沉默一瞬,缓缓开口,“清洗过的,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您提供标准周到的服务,”男音回应衣敞的话。
“那为什么有些土腥味?”
看着青年十分诧异的样子,医生试图温声耐心,“可能是您手上的尘土与血迹的味道。”
闻言青年收敛了面上的情绪,毫无表情地一只手捏着苹果梗,而另一只手置在半空,手心血肉新鲜烧伤混着些许沙砾。
“原来你知道我手没洗呢。”
“……”
手上的血顺着胳膊流下滴落在地板上,见对方不作声,衣敞耐人寻味道,“标准周到的服务?”
话音刚落,衣敞的手瞬间被白光包裹,不仅清洁干净,还做了简要的包扎,其处理速度之快比怕客户投诉的光驱客服还要迅猛。
衣敞翻着包扎好的手,眼里全然是满意欣慰,“贴心。”
“现在您可以做出您的选择了么?”医生声线似乎有些冷。
衣敞又咬了口手中的苹果,淡然道,“选择普通苹果。”
“恭喜您做出正确选择。”
孟城话音刚落,衣敞手中的苹果也就消失不见。
连个苹果都不让他吃完。
衣敞看着瞬间空荡荡的掌心,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能类似义务教育中的英语听力题中的example,数学考试的第一题,这一题只是送分示范。
但其实,其中交代的信息点却也不少:
第一、医生的问题不仅仅是问题,还会真实有效地作用于掘力者身上,选择了普通苹果就要吃下这个‘果’,所以如果之后的问题中,掘力者选择了‘毒苹果’,那么结局不言而知
第二点是医生特意强调的‘医嘱’:选择结果会先演绎再实行,例如,如果掘力者吃下毒苹果,一定是先演绎吃毒苹果的行为,再根据掘力者的回答判定结果(答题失败),再投射行为效果:死亡。
这个特意的声明很耐人寻味,将演绎、回答和投射分开,很冗杂繁琐不是么?那么副本的目的会是什么?
而第三,就是问题答案正确与否的判定条件,也是副本根本问题: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
副本之中,一个简单的问题背后也需要多重的考量:
毒苹果真的是有毒么?
普通苹果又真的是正确答案么?
医生会不会说谎?
通关条件真的是答对五道题么?
其实这些问题并不难得到答案,因为副本并没有在这些底层法则为难人。
屋内那些红花花的条幅或者作息表,作为唯一的信息点,不可能白白给出,所以哪怕是新手菜鸡,也不难朦朦胧胧感知到——环境中反复强调的‘珍爱生命’、‘规避危险’就是通过疾病测试审核的正确答案。
而苹果问题的结果也验证,这个副本是强规则的本:即副本人物无论是谁都要遵循副本法则底层逻辑(不像某些游戏是弱规则强体验的,BOSS可以改变法则)。
这个副本规则强得可以完全支配造物——对衣敞手部进行清理包扎,对苹果与屋内设施的凭空捏造。副本完全凌驾于人类,普通人没有在这个副本掀棋盘的能力,所以这个本只能按规则逻辑破局。
既然是逻辑本,那么副本就不可能在没有线索和暗示的情况下设置陷阱,即副本也要遵循自身逻辑和法则。
因此副本根本问题的‘答题方向’也就可以确认了——
“下一问题,”
医生声音打断了衣敞飘来的思绪。
“电车即将驶来,你我分别被绑在电车即将行驶而过的某两条轨道上,谁也不知道电车的通向,不同轨道的概率相同。但你可以拉动拉杆,电车一定将开至绑着杀人犯的轨道上,你是否会拉动拉杆?请以实际行动做出你的选择。”
问题表述完毕时,衣敞所处场景转瞬间置换成荒凉野外铁轨道,而衣敞自己也被透明的光绳紧紧束缚在铁轨之上,远处的电车鸣笛声已经悠扬可闻。
衣敞象征性挣动了一下,除了右手可以触碰拉杆,其余部位不出所料地纹丝不能动。
衣敞叹了口气,不再费力气,躺平望着碧蓝的天。
时间随着天上的白云一点点飘过。
衣敞依旧不吭不响,要不是对方睁着眼睛,盯着屏幕的孟城甚至在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直接吓死了。
孟城有些耐不住地抿了下唇,“最后十分钟,请做出您的选择。”
“选择?”
“我运气一向不好,”衣敞抬眼望天,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眼,青年眯了眯眼,“不好意思,不大想选。”
身下铁轨缝隙长出的野草随着风剐蹭着孟城的脸,时有时无的痒意和青年不守规矩的举止让他心中略微升起一丝烦躁。
“请做出选择。”孟城又重复了遍。
衣敞理都不理,闭上眼,感受着久违的清新空气——要知道帝国的外世界是见不到阳光和非拟态的植物的,与其和毫无意义的人周旋,不如享受享受这生命的最后美好时光。
当然,衣敞也无法肉眼辨别当下场景真假,但和外世界比起,当下的一切起码能完全欺骗过衣敞的感官。
铁轨硌着后背,微风带着泥土青草的气味拂面而过,衣敞甚至可以依稀听见虫鸣。
“您这样拖延时间,没有任何意义。”孟城喉咙滚了滚,看着屏幕中毫无举动的青年,与青年命运紧紧相连的男人似乎忍不住再次开口,“只要做出选择,就能活下来了不是么?”
衣敞不置可否,“对我而言,人生没有那么多的意义好考虑。”
男音顿了下,沉沉道,“我只知道死亡便没有任何意义,你想死,我并不想。”
衣敞挑了下眉,有了点说话的兴趣,“死亡确实是一种很恼人的感受,尤其死亡时的疼痛。”
“割喉、穿透、碾压…那种痛觉会持续到你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
“但其实那还好,”青年睫毛在眼睑垂出阴影,“更让人崩溃的是,如果很不幸得再次醒来,那么那种感觉可能会伴随你直到真正入土。”
“……”
“吓到了?”
对方不说话,而衣敞轻笑了声,揶揄,“胆子不大嘛医生,怎么想着接这么个工作呢。”
“这并不好笑衣先生,”医生漠然警告道,盯着屏幕中没有任何动作的青年,“您没有必要为了玩弄我,堵上50%的死亡概率不是么。”
“是么?”衣敞依旧不经心,“医生,你真的这么想么?”
“我说过我运气一向不好的,医生,”衣敞再次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盯着天上飘忽的白云,云朵飘过又飘来,一朵又一朵。
而对方却不知为何,突然沉默。
“我蛮好奇的,”衣敞缓缓。
“这一次,我将迎来第几次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