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姿轻盈如鸦羽,根本不需要向下借力,而是猛振手腕,生生把先前掷飞的木矛又从地面拔出,布绳翻飞,他直接趁机翻身,凭反作用于腕骨上的力道踩上空中绷成一条直线的绳索,松开手中绳末,脚尖依靠一和奇异的力道再次起跳。绳索骤然塌陷,而路德维希已经凭借二度跳跃翻出洞口,右手往旁边一抓,差点坠下坑洞的木矛被重新拽回地面。他握住矛身转腰下坠,双脚完美踩上洞口边缘,靴底的树叶沙沙作响。
满分的凭空跳跃。
他记予尖对住地面,一口气顺利刺下,只露出系着绳子的末端,然后扬绳一抛,让布绳垂下坑底。他一手牢牢握稳绳结,沉声道:“坑壁上涂有一种树汁,那种树汁干了之后才那么滑。不过很好刮,你上来的时候用刀刮几个借力点,小心乱,树根埋得很浅。”
良久,坑底才传来一声回荡后低闷的应答。
有了路德维希坐阵上面,布绳勉强撑住了大皇子阁下沉稳的体格。等到浅金发顶探出洞口,一动未动的路德维希已经握肿了手腕。
他那头光可鉴人的黑发不出所料用力过猛绷断了发圈,发丝直缕缕地披开散肩,披风似的裹住下蹲的全身,莫名让人想起中世纪黑巫师的袍子,褴褛而不详。
奥塔涅夫下意识摸摸储物戒,才想起自己没有绑头发的东西
他有点过意不去,说:“缺什么物资吗?”
路德维希见他两条腿踏上地面,终于放下心,随手把破破烂烂的校服绳子丢开,拍拍身上的尘土立起身。听此话,他才慢半拍地低头看向地上纤维寸断的校服,缓缓道:“要不你赔我件外套吧。”
“……什么东西?”
路德维希不情不愿地指着滚进树叶里的一条破烂,“外套。”
奥塔涅夫诡异沉默片刻,心说你是体寒还是来了姨妈宫寒,大热天的还搞件外套穿身上?
路德维希大发慈悲向他解释,“我就两套衣服轮流换着穿,难道你一套衣服穿十五天?”
说的很有道理。奥塔涅夫比他还讲究,除校服还带了两套薄的。眼观鼻鼻观心,大皇子阁下老实交出自己的校服外套,此时也感觉哪不对劲。
直到路德维希臂弯挽着明显大他两号的外套匆匆走掉,他终于脑子转过弯来:这人是要去洗澡!
不是,不一定是洗澡,但一定是去找水源!
如果不是着急找水,那么心思缜密的一个人哪能不慎摔进坑里?
奥塔涅夫望向他行去的方向,披风似的长发淙淙流淌起伏,修长的双腿敏捷翻越过立地板根,身手优雅流畅。真不愧是女明星的双胞胎哥哥。
四天后。月末考核信号接收室里。
一位奋战整整三十小时的年轻教授再度起身给自己冲了杯提神浓茶,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回到座位坐下,屏气凝神,白雾蒸腾着火辣辣的眼球表面。但不要急,先将全息影分时段依次播放,然后欣赏着学生们的鬼哭狼嚎,轻轻抿上一口茶……
呸,这破行星什么水,茶沏得太酽了!
下一刻,一阵滴滴滴的短促通知铃声飞进每位年轻教授耳里。一位趴在桌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助手教授睁开眼,胸前的挂牌显示他是考场救援人员。他打了个哈欠:“又有人出局了?”
只见那位端着茶杯的教授手一哆嗦,热茶倒了满桌。
“哎哟,哎哟……这、这,”那教授扯了一嗓子,竟是位嗓喉低沉的女郎,“八天就给老娘出来了!来玩的呢!”
星舰很不道德地修起一座上千米的高台,学生想上去,非得手脚并用不可。而且高台中后段竟出奇的冷,如果说森林里是沙漠曝晒,那这高台就是乞力马扎罗山,山脚湿热如雨林,山顶终年积雪不化。
这种设计颇有深意,本意是体贴地想让学生充分体会不同自然环境的磨人之处,并抬头就能望见这座雄伟的终点标志。设计者实属用心良苦。
反正苦的是学生。
高台取当地高山粗略打造而成,没修台阶,也懒得修,但此山又格外奇险,于是为了保障效率,校方在山脚提供了攀岩装备和地图。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触发通知铃声的是一只攀岩钩爪,那钩爪深深抓住崖边的一块岩石,石头被力道拽起拖滑,溅起大片雪尘,几乎要被拖下悬崖,钩爪遂弃之。铁爪一松,在飞扬的雪尖中滑下崖边。
再起钩爪,这次插牢了一棵水桶腰粗的老树。树杈颤了颤,光秃秃的枝头没能抖下什么。那钩爪掐得紧,连着的绳索紧了又紧,绷得极直,才见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掌顺着拖下悬崖的绳身摸上了崖边光滑的雪团。
不知是怎么做到的,那人指骨突,一条瘦前人影顿时腾飞上空,双腿划出一条漫长的半弧,双臂猛拽绳索,脸朝着雪地,长发旋开一朵灿烂的黑花。倒腰落地。靴跟深深插入雪层,又以惊人的力量支撑他将上半身拽起。如此危险的高难度攀登动作,他完成得标准而迅速,除了露指战术手套险些被磨开皮革外毫无缺漏。
裸露在冰天雪地中的手指根根泛白,没有被冻红的迹象,一时间与满目银白的世界分离不开。他的身手真够漂亮的,韧带没发育变硬似的,是个大男孩。
“路德维希·卡尔玛·米索,向各位教授问好。”那问候又清又淡,一下子就被风雪声欢快盖住了。但不远处蛰伏雪幕下的巨鲸吹出喷薄的长气,灯光依次亮起,浩浩荡荡地填满了整个山穹,笼罩住形单影只的男孩,为他奏鸣一曲。
教授们以恭迎生存之王的态度热烈迎接了他……年轻教授们一个挤一个从四周房间里涌出来,如狼似虎的目光像X光一样恨不得扒了他的衣服解剖研究,活似马戏团里抓耳挠腮的红屁股猴子。
路德维希仅仅分给他们片刻的关注,便立刻皱起眉头,“我们系有那么多……教授吗?”
原本他想说“我们系里有那么多壮汉校工吗”,然后余光瞥见那帮壮汉阳前的证件铭牌上,那确实是正式教授才会得到授予的身份证明。于是硬生生把话头转了个弯。
前来收纳纸片光屏和定位器的助手教授微微一笑:“我们和星舰设计系的考场换在一起,干脆共用一个终点,教授都聚集在这儿,还有一些随行教官。”
“哦……”路德维希把胸前的定位器搞下上交,顺便把披在身上的外套也脱下来团成一堆,四下张望着问,“有洗澡的地方吗?我好热,衣服也湿完了。”
“热热热热?”助手教授一时结巴,拎着塑封袋子的手剧烈一抖,“外面零下七八摄氏度,你、你你觉得,热?”
“爬山嘛,要不是为了挡风挡雪我连外套也不会穿。”他面不改色地直视对方,仿佛他刚刚不是在凶险的悬崖边玩极攀岩,而是去游了个泳回来。
助手教授更结巴了,憋红了脸,“我待会儿带你去换洗,不、不过,记得洗完澡后去找你的责任教授领取考核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