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边珣的手腕,因为伤情加重,到底还是打上了石膏。
厉孟元本想揍他,但看他失去了一半自理能力,早上甚至需要厉温珣给他穿衣服,样子十分可怜,一时心软,便改为亲自下厨给他炖汤。
而那个劳师动众的副官遴选,厉边珣自然是未能进入最后一项外语考核,彻底宣告失败。对此,厉温珣发表了堪称刻薄的意见:我可真想看看,最终选出来的是怎样一位高级人才。
当时姐弟三人正吃晚饭,厉边珣左手执勺,本就别别扭扭,闻言顿时呛到了,勺子叮当一声落到碗里,汤汁飞溅出来。
这弄得他手忙脚乱,一边避让,一边哭笑不得地说:“天哪,这还是我哥吗?”
厉温珣要去帮他,一旁的薛妈早心疼不已,忙忙去擦桌换汤,他便坐了回去。
薛妈收拾了台面,重新盛一碗汤来给厉边珣,忽然罕见地发言道:“我看三少爷说得对,那个岳什么的,以前就是在报社写文章的,还能比小少爷还好吗?”
一语震惊众人。
厉边珣愕然:“你说谁是报社写文章的啊?”
薛妈说:“就是那位何旅长的新副官。”
厉温珣也愕然:“这是哪来的消息?”
唯有厉孟元脸上浮起窃笑,悠悠说道:“我们薛妈厉害着呢。”
厉温珣对薛妈肃然起敬,不禁重新审视起家里这位妥帖絮叨、几乎足不出户的厨娘,不由分说,强拉她坐下。
“薛妈你来坐,快点,坐下好好说。”
薛妈拗不过他,只好坐了,嘴里不大好意思地说:“我也是听说的。”
厉温珣问:“听谁说的?”
薛妈说:“给我们家里送菜的老郑姐,她侄子的同学在申城日报社里工作,那里的人都知道,个个赶着恭贺新副官,听说那岳先生还张罗着要请客摆酒,可见是很得意的。”
厉边珣捋了捋这拐弯抹角的关系,将信将疑。
厉孟元表示:“我可以打一个电话问问。”
厉边珣刚要反对,厉温珣已经站起来了,说:“走吧。”
厉孟元见他如此,更觉好笑,调侃道:“谁赢了他,你就这么在乎吗?”
厉温珣说:“是的。”
厉边珣几乎脸红,扶额道:“不要这样。”
厉孟元含笑起身,施施然去打电话了,厉温珣不顾弟弟臊红的脸,跟着一起离开,留下薛妈在,对着厉边珣劝道:“小少爷,小姐和三少爷是心疼你,也是气不过,你辛苦了那么些时间,不但没有考上,还把手弄伤了,这要是大少爷在家,肯定更加要恼火的。”
厉边珣:“打住,我已经二十岁了,请问这个家里有人知道吗?”
薛妈笑了:“你长到多大,在他们面前,不还是小孩子吗?其实要我说,那位何旅长,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就是不爱笑,在他手底下做事,估计很要严肃,咱们另找个和气点的衙门不好吗?比方像那位廖老板一样,逢人说话,总是笑吟吟的,多让人心里舒畅。”
厉边珣顿了一顿,忽尔笑了,看着薛妈说:“薛妈,你心里,看待廖老板,比何旅长好得多,是不是?”
薛妈忙摆手:“我不敢说这些大人物的闲话。”
厉边珣说:“这里没有外人,就我们两个。”
薛妈只好笑了笑,有些神秘地压低声说:“小少爷,不瞒你说,那天两位先生来做客,廖老板给了门房和厨房一人十块钱的赏钱。”
厉边珣‘啧’了一声,“他可真大方,你们高兴了吧?”
薛妈悄悄笑道:“家里不常来客人,大家都高兴,其实我们原不敢要的,廖老板说小姐很照顾他的生意,让我们只管收。”
厉边珣说:“我猜一猜,何旅长没给赏钱?”
薛妈却说:“怎么没给呢?是何旅长的司机给的。门房刚推辞了一下,人家就很凶地说‘旅长给你你就收下,不要拉拉扯扯’,真是怪吓人的。”
厉边珣一哂:“人家就是这样的做派,你们只管拿赏钱,管那么多做什么?”
薛妈说:“话虽如此,设想一下,少爷你以后去何旅长那边做事,肯定是勤勤恳恳的,既然勤恳,拿薪水时还要受这样的气,何必呢?像廖老板那样,为他做事,辛苦些也是甘愿的。”
厉边珣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你说得对,可是你怎么知道,廖老板对谁都这样呢?也许他现在是求着我哥去给他做事,才样样做得周到,他那么大的生意,要管理手底下的人,大概不能一直这么春风化雨的。”
薛妈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唉,总之我也不懂,就是看少爷你弄伤了手,心里受不了,要是先生太太还在,还不知道怎么心疼。”
说着嘴角一撇,竟是要哭的意思。
厉边珣忙说:“快停止,只是一点小伤,姐姐都没有说什么呢,千万别这样。”
薛妈小心地说:“小姐很不高兴呢,少爷,你不知道,小姐心里本来就难受,唐舅爷先前给她找了个人见面,那人很不老实,弄得小姐烦了好些日子。”
厉边珣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他连日来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哥哥也不在家,细想一想,对姐姐真是没有关心过,忙追着问:“那是什么人?”
薛妈刚要说,厉孟元和厉温珣正在此时回来了。
“问清楚了,”厉孟元笑着坐下,看厉边珣,“不怪人家何旅长,那位岳先生可算是年轻有为,写得一手好文章,他也到日本留学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