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孟元很柔顺说:“何太太只是风寒咳嗽,又快好了,不怕沾人的。”
一面说,一面在何太太下手的椅上坐下。
厉边珣精精神神地站着,说:“何太太,我们拿了一些补气润肺的补品过来,希望您早日康复。”
何太太就着亮堂堂的光看厉边珣,发现是年轻焕发,极有神彩的一个俊孩子,更加喜欢了,招招手让丫头把补品接了,说:“好孩子,上次只见到你姐姐,现在见你,可真是漂亮的模样,你们有心了,拿了这许多东西来,可不许就走,我让人备了饭,有一种你们年轻人最喜欢吃的,是什么水果和牛乳做出来的西洋点心,冰冰凉凉的,去秋燥正好,今天还是第一次做呢。”她又悄悄一笑,“督军他不喜欢番菜,不给他这个口福,专门招待你们两个,好不好?”
厉孟元笑起来,说:“那可太好啦,只是太麻烦何太太了,我们来一趟,要您这么兴师动众地招待。”
何太太说:“这叫什么兴师动众呢,你们不来,家里也是要烧饭的,督军和向忱中午都不回来,听美芸说你们要来,我真是高兴都来不及。”
厉边珣规规矩矩地在姐姐下手坐了,深知这种场合,姐姐的本领要比自己强上许多倍,便就一直维持礼貌的微笑作倾听状,偶尔喝一口茶,不怎么发言,此时忽然听见何向忱的名字,不由眉头一挑。
厉孟元却一脸平常,很自然地接话:“原来何督军和何旅长都不回来?”
何太太说:“是呢,平常的日子要是不出门,我中午啊,都是一个人吃饭的。”
厉孟元说:“温珣和边珣回家之前,我也是整天一个人,有时候觉得想出去走走,就到景阳公园去,那边有个景阳大戏院,姨妈说你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等太太身体好了,我再请你们一起去听戏吧,最近首都来了一个江浙的戏班子,很与众不同呢。”
何太太是很喜欢听戏的,马上高兴地说:“美芸告诉我你是上过大学的女子,还会西洋乐器,难道也爱听戏吗?”
厉孟元怡然一笑:“偶尔听,也觉得是有趣味的。”
这一来,何太太觉得更和厉孟元投缘,想到这样好的女孩子,不能和自己的侄儿成就一桩美好的姻缘,着实遗憾,可事情到底不能强求,现在她肯过来探望自己,又陪着自己谈这些琐碎的家事,已经是极有涵养了,便把遗憾之心放下,越发亲热地和厉孟元说起话来。
午餐时,果然有一道水果布丁,做得大概不比西餐厅差。
何太太十分客气,一面劝着厉家姐弟多吃一些,一面又拣着话谈笑,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毕,因为何宅种了许多山茶花,正是开得好的时候,何太太便邀请两人在院子里散一散步,欣赏一番。
厉孟元陪着何太太走在前面,现在何太太已经不再叫‘厉小姐’这样生疏的称谓,改口叫孟元了,厉边珣隔了一段距离,闲适地跟在后面,又把何宅的后院观察了一个遍。
何向忱自幼养在叔叔婶婶膝下,何太太是这样慈爱的人,必然对孩子也很好,不知道何向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打小就是现在这样惜字如金,不苟言笑的。这院子很清爽,花开得好,何向忱回家来,吃过了饭,也会这样绕着圈子打转吗……
正在无边无际地遐想,忽有一个侍役去到何太太跟前通报,说少爷回来了。
何太太诧异道:“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侍役回答:“小的也不知道,就看见少爷的车停在门前了。”
何太太觉得有些尴尬,更怕厉孟元尴尬,忙说:“有人告诉他厉小姐和厉小少爷来家里了没有?”
侍役说:“说了的。”
何太太说:“知道了,你去吧。”又转向厉孟元,抱歉地说:“这可是巧了。”
厉孟元还没说什么,厉边珣已几步走近,微笑说:“何太太,昨天我和何旅长说了几句话,很仰慕他的气度。”
何太太想他一个刚二十的男孩子,对侄儿那样比他年长,又当着军官,舞刀弄枪看似很威严的人,大概有一些羡慕的心情,这是常有的,比如刚当兵的小孩子,对着军营里的老兵哥哥,那都是又听话又崇拜,忙笑说:“是吗?他比你大不少呢,和你们的大哥差不多大,你想和他说话,别怕,只管去说去。”
厉孟元两眼微微一眯,不解的目光落在弟弟脸上。
厉边珣却不留心,欣喜地说:“那我去啦。”
果真快步往前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