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很快就开始了,原本吵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一个身着深蓝色官服的男子缓缓走上了祭台,他很年轻,二十几岁的模样,手中拿着帛书在念些什么,离得太远凌绝听不清。
“他在念什么?”
“应该是祈雨的祭文。”
凌绝抬头看了看有些刺眼的太阳,这个地方目前是不会有雨的。
那个官员念完了帛书,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了衣服,赤膊跪在了那里,双臂面朝天空。
如今的天刚过隆冬,还是很冷。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刀,双手托举起刀来,说了些什么,周围的百姓一阵惊呼。
只见他缓缓将刀刃转变了方向,雪白的刀面折射着阳光,刀刃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嘴里还在说,看表情很是坚定,还带着点向死而生的狠劲。
人群突然攒动起来,议论声铺天盖地。
“他应该是在向百姓立誓,如果今天求不到雨,就自断一臂。”夏知温道。
他曾经听闻过断臂祈雨,如今亲眼所见,很震撼,接着感慨道:
“一个官员愿意为了百姓伤害自己的身体,当真是爱民如子啊。”
凌绝低垂着眼沉默的看着祭台上的人和涌动的人群,银白色的睫毛遮住了一半瞳色。
夏知温像突然被定住一样,他从凌绝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悲天悯人的神色,像慈悲的佛一样。
“他伤害自己就能换来雨?”凌绝问。
夏知温抬眼看着赤裸着上身肩膀上架着刀的人,依稀可见已经有血流出。
“他相信自己能吧…”
凌绝曾告诉过他,他们物司,自这天地建立起,就从未与人类,与生灵有过任何交涉。
传说中的雷公电母是假的,断臂求雨,也是假的,只不过是人类的一厢情愿。
祭台当中的人何其可怜,何其可悲。
阳光仍然明媚,一丝风都没有,一朵云也没有,万里晴空,今天注定不会下雨。
夏知温看到祭台中间的人头低了下来,脖颈处的弧度都透露着无奈。
终于,他抬起了已经沾上血迹的刀。
夏知温看了一眼凌绝,他有点期望,因为凌绝是天地的主人,他又不敢有期望,也因为凌绝是天地的主人。
身在高位之人不会为蝼蚁打破规则,因为规则本就由他们制定,由蝼蚁运行。
下面的人类也与凌绝无关。
这里的雨,下是天意,不下,也是天意。
万千生灵皆如蝼蚁…
夏知温收回了目光,却突然看到了凌绝伸出的手。
食指微抬,在了无一物的空中,粉色的指尖竟勾勒出了金色的痕迹,像沾了金粉的毛笔写在宣纸上。
是字。
夏知温看到了金色的一横。
那一横写完,瞬间的功夫,天就阴沉了下来。
又是一竖,冷风四起,一横,乌云密布。
下面的百姓在沸腾,官员抬起的刀放在了身侧,一脸惊喜的看着风云变幻的天空。
凌绝手中最后一个点落下,天上的第一滴雨便落在了人的脸上,紧接着,金色的字在空中淡去,磅礴的雨密密麻麻砸下。
百姓在欢呼,声音盖过了雨声。
有百姓跪地拜服,朝着为民求雨的官员。
有人跑上祭台去,为那个冒险求雨的官员打了把伞,盖上了衣服。
夏知温很感动,他真的没想到凌绝愿意帮助人们。
他想替百姓说一句谢谢,可又觉得说不出口,会不会太装了?
他嘴还是太笨。
他只能偷偷去看凌绝,看凌绝嘴角挂着笑,他觉得这声谢谢倒也不必了,百姓的欢呼就是对凌绝的谢意了。
老百姓开始往家里跑,官员也被扶着离开了那里,很快下面就空荡起来。
他发现凌绝的目光看着某一处,夏知温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阴暗的天色下,有人站在远处高高的房顶上。
明明下着大雨,那人浅色衣摆却被风吹起,一点没有被雨水浸湿的样子,长长的黑发也在空中飘荡,夏知温分不出男女,但能看出来那个人身材高挑,不像寻常人类。
那个人也在看凌绝。
“那是…”
“雨司落舞,我动用了他的权能。”
“…是碧顷的属下?他怎么不来见你?”
既然是碧顷的属下,那为何不来给凌绝行礼,只是远远的看着?
夏知温不太明白。
“我只是碧顷的主人不是他的主人,他不必来见我。”
“那他现在是?”
那道人影还在看着他们。
凌绝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人影便消失了。
雨下了整整一夜天亮才停,第二天街上的青石板被冲洗的特别干净,空气也是清新的味道。
夏知温打开窗户深呼吸了两口气,感觉身心都舒畅了。
“起来啦凌绝!时候不早了。”
夏知温向还在床上躺着的人喊。
没有回应。
突然他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跑上前,果然凌绝双目紧闭,陷入沉睡。
当初在雪山凌绝就已经开始这样了,如今只怕是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