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清咳一声,又背着手站在原地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白卿云的主动赞美。
沈澜君觉得有一点挫败,他暗骂一句真是个木头,此时若是桃狸狸她们几个在,定是早就溢美之言不绝于耳,哪里还需要他自己来暗示。
白卿云这时才品出沈澜君在马场上进球后看向他这边是做什么。他明白了,可按照人设,十一是不明白的,于是他假装误会了沈澜君的意思,面上神色恭敬道:
“刺客已经解决了,暂时还未调查出身份,但刺客是用弩机行刺,弩机在大梁是管制武器,已经令十二下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沈澜君听得满心茫然。
刺客?什么刺客?刚才吗?
再说刚才他不是一直在看十一吗?十一什么时候去解决的刺客?
沈澜君问:“是十一你动手的?”
白卿云点头:
“我拧碎了喉骨,没有留下血迹。”
这难道是有没有血迹的问题?
沈澜君条件反射性地目光下移,看向白卿云那双十指修长、线条清隽,比文人墨客更具书卷气息的白皙双手,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他只是进了几个马球,十一则是……抽空去杀了一个人。
……还是挑着他看的空隙。
沈澜君按住跳动的眉心,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赞赏的笑,态度和煦地拍了拍白卿云的肩膀,微微颔首:
“做的不错,今日辛苦你了,十一。”
沈澜君自己也不知道他明明是想让十一在无他人的时候夸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十一误会成是要在无人的时候交流案情,最后则变成了他夸赞十一。
当然,十一做得的确很好,确实该夸。
沈澜君呼出一口气,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说来也怪,原本他今天下午烦躁的要命,但一见到十一,哪怕就这样单独在一起,什么也没做,也没有说什么话,他的心情莫名地就好了很多。
这种心情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来自十一的夸赞?
沈澜君微叹一声,隐约已经知道了答案。
庆丰楼的大红灯笼在暮春微凉的晚风里轻轻摇晃着,扑簌的灯火将漆红雕花栏杆与往来头上簪花的侍女们的娇美面容照得光艳夺目,侍女们噙着得体的微笑,衣裙翩然,如一尾尾蝴蝶红鲤在廊檐下端着菜肴穿梭不休。楼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食客们大声笑闹,划拳唱着酒令,一坛坛美酒流水般端上了桌,空荡荡的酒坛与餐盘又被飞快撤下。
沈澜君在五六杯陈年大梁吟下肚后面上浮现醉态,他拍着桌子让每一个蓄意给他灌酒的人都必须喝满三盅酒,大有与这些膏粱子弟一同饮酒千盏不醉不归之势,闹到最后俱都两眼昏昏分不清东西南北,直接捞起酒坛子直用数十两银子才得一坛的大梁吟打起了水仗,此般荒唐行径却叫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小侯爷可说了,今儿个所有花费均有他买单,若非如此饶是再视金钱为粪土花起钱来如流水的纨绔们也不敢如此浪费。
待到这群酒鬼们玩了个尽兴,歪七竖八地醉倒在地上,每人俱都衣衫尽湿,浑身冒着浓烈的酒气,白卿云让那些公子哥们的扈从将自家少爷搬上马车领回去,而他则是半托起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沈澜君上了庆丰楼五楼。
这里有专门为达官显贵的醉客休息预备的厢房,白卿云打开最里面被沈澜君长期包下的房间,将满脸通红神智不清的小侯爷放在了床上,令十二十三守在门口,再去通知扈从们向侯府告一声世子殿下要外宿,让红莺莺准备干净的衣物送来,最后让店家把醒酒汤以及一桶热水送上来。
招呼完这些,白卿云回了房间,意外地看见本应是醉倒在床上像一滩烂泥的沈澜君居然坐了起来,就是脸还是通红的,神态半是清醒半是迷蒙,明显的酒醉之色。
沈澜君见白卿云进来,面上露出一个笑,只是因为神智不清醒,往日风流倜傥的笑容此时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痴态,他扶着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就要朝白卿云走去。
白卿云见了这般醉态的沈澜君,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暗卫这工作当真是不容易。他上前扶住差点摔了一跤的沈澜君,重新扶回床上,沈澜君抬手抓住白卿云还未抽回的手腕,另一只手摸索着摘掉了白卿云面上的面具,然后沈澜君痴痴地望着白卿云的脸,伸手抚了上去。
意外地,白卿云本以为喝醉了酒的沈澜君下手应是没轻没重,正要避开,却发现沈澜君力道很轻,只是沿着五官轮廓缓缓地抚着,比清醒时的力道还要更轻些,像是在用柔软的指腹勾勒与记忆白卿云的容颜。
而那双因醉酒显得有些湿润的桃花眼中流露出朦胧的痴迷,影影绰绰的,似是深潭里沉淀已久的明月因为醉酒而浮现,悬坠在眼眸中央,照亮了心底连主人自己也未曾明了的情愫,沈澜君口齿有些含糊道:
“十一……十一……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