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盘里还有一碗同样的汤药,纤指捻起瓷碗,赵念曦轻笑着,缓缓说道:“我就知道魏将军必定不肯信我,是以……这剂药并不是为你们侯爷准备的。”
魏骁神色一滞,等她细说。
抬眸瞥一眼面前之人,赵念曦缓缓道:“我观将军目赤面红,躁烦气郁,似心火过旺之态,这碗汤药有清热解毒之效,正好给将军去一去这满身的火气。”
“啊!”
魏骁霎时反应过来,怒目圆睁,“你敢耍我!……”
有人上前劝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啊!”
“别拦着我,我要杀了她。”
锋锐的利剑指向赵念曦,魏骁恨声道,“侯爷万金之躯,干系数万将士生死,你蓄意拖延,耽误救治,哪怕将来侯爷怪罪,我的剑也轻易不会饶过你。”
剑拔弩张之际,忽有人进来传话,“魏将军,侯爷到了。”
说着,便见一高峻挺拔的身影直入堂内,威仪身姿令人望之凛然。
魏骁肃然抬头,眸底一惊,“侯爷,您……醒了?”
转眸看向赵念曦神色淡然的模样,怪道她一点儿不急,原来,早有谋算。
夜君慎瞥一眼众人,而后凝眉看向魏骁,不悦道:“闹什么?”
“侯爷,我……”
魏骁将欲开口解释,夜君慎已抬手打断他,“吩咐人进来汇报军情。”
魏骁无奈点头,临走还不忘招呼一众人退下。
赵念曦微微抬眸,不动声色瞥一眼上首那人,心中只觉一阵胆寒。
他宁愿忍着毒发的痛楚也不愿插手兄长流放之事,可见心意已决,无可更改!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赵念曦缓缓垂眸,毫不犹豫转身。
“你等等。”
身后忽传来一声低喃,赵念曦下意识停下步伐。底下人已陆续退出,堂内只余二人。赵念曦知道,他是在对她说话。
可,那又如何!
几名军士陆续入内回禀事务,赵念曦瞥一眼堂内通明的灯火,自然不会傻愣愣在此等着。
轻咬着唇,默默离开。
夜风温凉,廊庑下赤色灯笼轻轻摇曳。赵念曦抬头瞧一眼皎洁的月色,拢了拢衣衫抱臂踏上长廊。
忽觉衣袖一紧,一截衣角叫人拽住,赵念曦顿了顿,垂眸瞥向身侧人影。
是……罗校尉罗万顺。
“姑娘救我……”
“我家上有七十岁的老娘,下有三岁小儿,我还未曾回家尽孝,未曾听孩子唤一声‘爹爹’……
他说着,掩袖呜咽起来。“我还不想死啊……”
赵念曦凝着眉,默默抽回半截衣袖。
“赵姑娘。”
廊道尽头,一白发老者早已等候多时。
他拱着手,一副谦逊之态。稳沉的声音缓缓道:“我观姑娘年纪轻轻,医术上却颇有造诣。敢问姑娘师从哪位仙师?将来若有机会,某必登门求教。”
赵念曦无意与他攀扯,脚下不停,径直往前。
李茂荣并不介意,他随在一旁,自顾自道:“不瞒姑娘,我乃百草堂太初真人弟子。”
太初真人?
赵念曦想了想,似乎在哪里听过,不过记不大清了。
李茂荣又道:“据我观察,姑娘用药与师门中人颇有几分相似,说不定,咱们还是同门呢!只是……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道:“医者职责,乃治病救人,姑娘医术精妙,天赋绝佳,更该秉承师门宗旨,万不可走偏门邪路,用医术害人呐。”
赵念曦闻言不由皱眉,“老先生有话直说便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的骂我。”
李茂荣神色一滞,有些尴尬,“老朽不敢唐突。只是……
“侯爷与李将军安危事关数万将士以及边关百姓生死,恳请赵姑娘不吝赐教,留下药方,某代将士及边关百姓谢姑娘救命之恩。”
呵!
这般言辞,无疑是要将这罪责无限放大啊。
赵念曦冷嗤一声,凝眉道:“老先生莫非糊涂了?药方已在你手里,却还问我要?!”
李茂荣闻言,霎时反应过来,他尴尬一笑,“姑娘都听到了?”
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份药方,恭敬道:“还请姑娘看看有无遗漏之处。”
赵念曦轻叹一口气,无奈接过,轻扫一眼纸上笔墨,细细指出还需再添两味药便径直离去。
李茂荣望一眼长廊尽头的湖色身影,释然一笑。
*
前堂内灯火通明,人声寂寂。
夜君慎凝眉听完下属汇报陈骞与三千将士被俘一事,面上多少有些难看。
虽说那些人早已投了陈骞,到底不能置之不理。只是,他已于数日前交出兵权,眼下难免被动了些,还需派人回京报信,请圣上裁夺才是。
至于人选……
夜君慎沉吟一瞬,抬眉看向魏骁:“卫忠人呢?”
当初议定“三日后回京”,眼下已延误数日,这老狐狸必定要借机发挥,道他不是了。
魏骁怔怔回道:“侯爷怎么想起他来?”
夜君慎观他眼神闪躲,似有事隐瞒,顿时沉下脸来。“怎么回事?”
魏骁心知隐瞒不过,小心翼翼将事情来龙去脉和盘道出。
那日,卫忠与夜君慎议事毕忽要去看什么榆州风景,几人便带着他四处逛了逛,不料途径一处山坡时卫忠不慎滚下山腰摔折了腿,至今还不能动弹呢。
“胡闹!”
夜君慎轻斥一声,可惜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拧一拧眉,无奈道:“即刻将人送来,请大夫医治,十日内务必让他能下地行走。”
“这……”
魏骁苦着脸道:“就算是神医在世恐怕也不能有此奇效吧。”
说起“神医”,他忽而眼瞳一亮,“侯爷,你知道方才那女子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