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扑火的飞蛾误触上梁柱间的蛛网,单薄的翅时不时扑棱两下,无助挣扎。
丝网震颤,隐匿在暗处的长毛蛛从黢黑的角落里钻了出来,臃肿的身躯在青色石壁上投射出一道硕大的残影。
赵念曦坐在灯前,只觉心乱如麻。
七年前,她研习医书,以身试药是为救他;
这一次,处心积虑,不惜累及无辜,却是为了利用他。
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啊。
不过,发钗上的毒减了药性,只是症状看着可怖而已,并不足以致命。
她再不知轻重也不会愚蠢到这般地步,留下把柄教人治罪。
可若继续僵持下去,夜君慎再往深了一查,抑或王孝之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才叫人生畏。
再者,云潇珩到底有功在身,尚有大好前途,她不该连累他。
思虑片刻,她淡淡开口,“取笔墨来吧。”
守卫瞧一眼夜君慎,立即按吩咐去办。
须臾,一方青石鱼子纹砚摆上残破的方桌,紧接着是纸笔等物。
纤细的指摩挲着笔管,赵念曦心知,一旦交出解药,自己离死也就不远了。
沉吟一瞬,她忽然抬眸,淡声道:
“我可以交出解药,只是,有一个条件。”
“放了与此事无关之人,送他们还乡。”
夜君慎颔首应下。
得了承诺,赵念曦这才提笔。
昏黄的烛光对面,夜君慎从始至终紧拧着眉,清隽的目光从冷白的宣纸,到颤抖的指尖,再到女子眸光中的晶莹……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离别那一日,妻子梨花带雨,却强忍着不肯落泪的模样……
记忆中的情形与眼前身影渐渐交融时,不禁怔了一瞬,直到下属递上未干的笔墨他方回过神。
也无心细看,径直让人收了起来。
赵念曦扔下狼毫,面色有些苍白。缓缓抬眸,她道:
“侯爷别忘了答应救我兄长的事。”
夜君慎点头。
“绝无戏言。”
赵念曦虽心有疑虑,听了这般承诺,到底还是抱了一丝丝希望。
“多谢侯爷。”
她喃喃着扶着桌案起身,忽觉眼前一黑。倒地前一截有力的臂膀伸了过来,稳稳将她扶住。
暖热的大掌隔着单薄的衣衫相触,赵念曦只觉汗毛倒竖,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夜君慎凝眉,转头问身边人,“大夫呢?”
“大夫?”守卫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属下这就去催一催。”
说罢,立即前去唤人。
“我无碍。”
整整一日没有进食,赵念曦实在饿的狠了,后背冷汗涔涔。待那阵眩晕过去,她凝着眉欲收回手腕,下一瞬却被人打横抱起,不由低呼一声下意识攥住手下衣襟。
草药的清香在鼻尖萦绕,她僵着身子,丝毫不敢动弹。
夜君慎步履稳健,轻松穿过几条狭长的暗道,过长廊入垂花门,而后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前停下。
两名老仆迎了上来,恭敬行礼。
夜君慎径直将人放下,只吩咐好生照看便仓促离开。
赵念曦立在廊庑下,回首瞥一眼那抹健步如飞的身影,心中暗嗤一声,
原还以为他察觉了什么,却是她多心了。
这样看来,那人也不算太过冷酷绝情。只是,太过相信他人,终归是要栽跟头的。
“李……呃,赵姑娘……”
就在这时,程伯拖着大夫匆匆赶来。
赵念曦回过神,瞧一眼他身后的白发老者,默默转过身去,“我已说过,并无大碍。”
程伯上前一步,态度不容置疑。
“这是侯爷的意思,我等也是听吩咐办事,稍后还需复命,请赵姑娘配合。”
说罢,朝那老者示意。
白发老者上前拱手一揖,而后将手中药箱往案前一搁,缓缓取出腕枕。
清明的目光在赵念曦略微红肿的小半边面部停留一瞬,他徐徐劝道:“姑娘该知道,讳疾忌医,不治将益深的道理。”
赵念曦却似未曾听见一般,端坐在案前纹丝不动。
老者瞧一眼女子不悦的神色,未再勉强。
默默瞥一眼赵念曦腕上一处红疹,最后凭着经验诊断为水土不服,饮食不调,而后写下一副药方便打算离开。
“李老。”
程伯不放心,拦住老者皱眉问了一句:“你确定有用?”
“放心罢!”
老者回身朝他施了一礼,道,“就这几日,相似症状的人我已看了好几例,错不了。”
想一想,也是。
这些人离乡日久,陡然换了饮食,呕吐腹泻也是常有的事。
程伯松了手放人离开,又转身吩咐底下人去熬药,准备晚膳。
赵念曦心知,他们之所以如此紧张,不过是怕她病死了,拿不到解药夜君慎与李振二人俱危。
缓缓扫视一眼众人,心中冷嗤一声。
敞亮的花厅里,奇花灼烁,异香扑鼻。
下人陆续奉上膳食,因有大夫嘱咐,便只备了些清淡易克化的肉糜,小粥和时蔬。
近两日没有进食,赵念曦实在饿了。这时候,气节什么的都是狗屁,不填饱肚子,如何有气力与人周旋。
才捧起碗,忽听院外传来女子略显焦急的呼唤,
“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