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誓师那天,少年作为高三年级的学生代表上台致辞。
“下面请学生代表,高三一班的邹熠同学为我们带来演讲,大家掌声欢迎。”
教导主任话落,几乎每个人都往年级第一所在的班级队伍投去目光。
少年意料之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手里攥着演讲稿,往主席台上走。
阳光为少年的身影镀上了温暖的光边,他步伐从容走上台,面向台下的同学深深鞠了一躬。
话筒的声音被老师调到最大,邹熠拍了拍话筒,在距离话筒20厘米的地方开口,“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邹熠。”
少年独特的嗓音在满是人的操场上传开,带着自谦的沉稳,“很荣幸可以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致辞。时光飞逝,岁月荏苒,今天距离高考剩下为数不多的100天......”
以往燥动热闹的操场上,此刻每个人都高度集中注意力,屏息凝神注视着台上的少年
三年光阴匆匆溜过,从前温不语觉得那些难熬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像还在眼前。深夜里哭泣的泪水,无声浇灌着一棵名为成长的大树。
这条路上,她遇见了那束属于她的光。
女孩也曾想抓住光的影子,同他一起在黑暗里相拥。
祈愿就是她眼底触不可及而不得不埋在心底的秘密。
可是她的秘密好像藏不住,就像祈愿和她说的,“你一看我,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温不语被他无意间搭了句话,就可以开心一整天。
从前的温不语不敢看他,一见到他就心跳加速砰砰砰地不受控制。她有着所有青涩稚嫩的小女孩一样,情窦初开的悸动。
这种悸动,在她每一次经过祈愿的时候,都会被心跳反复证明。
她喜欢他。
女孩趁着邹熠读那段冗长的演讲稿的空暇,回头去看不远处的祈愿。
他待会也会作为进步学生上台发言。
主要是因为他高二那段时间出类拔萃的事迹,还有现在居高不下的优秀成绩,所以被年级组长看重,作为进步学生上台致辞。
进步学生上台致辞也是江夏一中常年的保留节目。每一届都要选一到两个特别优秀的进步学生上台宣讲进步事迹,分享学习方法。
有人进步了300名,从下游到中上游,没上。而祈愿进步得更可怕,直接从年级倒数飞向年级前十。
排除一开始同学们略带恶意的揣测,祈愿是真的靠自己,才获此殊荣。
“努力不需要被认可。”
“坚持不气馁,才是最重要的。”
在温不语最艰难的时刻,她想起祈愿对她说的话,心中始终有一处柔软的地方为此触动。
她从祈愿的身上学到了许多,譬如坚强,譬如努力和自持,还有他称之为“自恋”的自爱。
少年曾调侃自己,“我这人是坏,但是偶尔也还行吧……”
温不语看着他,眼中有热泪,抿着唇频频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
她坚定地表达,“你明明是个很好的人。”
她眼里的少年明明很温柔,但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
直到好友任寒霜和她“吐槽”祈愿冷脸不理人,她才反应过来——
原来正如他说的,祈愿把温柔都给了她。
这让温不语想起:她被欺负时,祈愿总是漫不经心地帮助她,却还傲娇地矢口否认,从不让她为难。想起他替她说话,会为了她去图书馆找一下午的书;会为了她去参加比赛;会为了哄她开心陪她放烟花......
还想起,那个浸润着盛夏气息的台风天,一场他和她同淋的那场大雨。
所以慢慢地,往后的深夜里,温不语变得不再失眠。
她开始被人解救,也开始自救。
她慢慢变得乐观,慢慢尝试多微笑,慢慢学会和别人相处,也会去锻炼身体——尽管她还是跑不了多远。
演讲时间还长着,台下的走神的人多了,周围也开始有了些闲聊的声响。
没认真听的同学不止温不语一个,祈愿也是。
这种心灵鸡汤对少年来说,并不管用。他即使在想集中注意力去听,可一想到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套路话,他顿时失了兴致。
没意思。
祈愿正啧声感叹,忽而左肩一沉,被搭上了一只手。
“祈哥,听说你待会也要上台啊?”
谢明朗一脸八卦。早就听说好兄弟要上台,他谢明朗肯定拉着邵成浩把手掌都鼓烂。
“……”
祈愿好像听演讲听得都要睡着了。只慵懒地点点头。
谢明朗知道他祈哥并不是真正的困,只是对这种无聊的话术无感,便拉着他开始闲聊:
“刚刚我叫邵成浩,他居然不搭理我。他也没在听,只是一直远远地望着邹熠出神......”
祈愿一下子就侧眼看谢明朗,脸上淡然,朝他挑了下眉尾,用眼神示意他:
“然后呢?”
谢明朗噤住了声。
看祈愿好似暇意的样子,谢明朗猜测他已经知道了任寒霜和邵成浩与邹熠的三人纠葛了......
“现在,让我们握紧拳头,迎接挑战!”
演讲到了最后一个阶段,台上的邹熠握紧右拳靠近太阳穴,带领着场下近700个同学进行庄严宣誓。
台上一句台下一句,声音越来越洪亮,气势越来越足,热血沸腾的操场谱写着青春独有的奋斗篇章。
下一个上台讲话的是祈愿。
清风扬起了少年额前落下的碎发,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肉眼可见的浮动。
他上台,台下顿时安静了不少。
比起年级第一这种近乎于对他们来说不切实际的学习方法,祈愿这样的后起之秀更能受得大家的期盼和关注。毕竟他也曾和大部分的普通同学站在一起。
人群还未散去,但站在台上的邹熠,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队伍最后面的任寒霜。
她终于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邹熠看见她的时候,沉寂的眸色罕见得跃动,心跳慢了一瞬。
蓦然间,像是有小石块投进了他的心湖。
任寒霜也望向了他,眼神躲闪。
曾经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女孩,终在这一天,淹没在人海里。
邹熠远远看见了她苍白脸上恹恹的神色,望着她被风缭乱的长发失了神,直到她也撇过脑袋,躲开他的视线。
她今天,没再对他笑了。
看她受伤的神情,邹熠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闷闷的,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忽而想起任寒霜曾在演出后,欢喜地跑到他面前,骄傲地扬起脸分享自己获奖的事。
彼时的邹熠还不为所动,只是说,“还是要加油。”
任寒霜误以为是他看不起她,毕竟邹熠说这句话的时候,话里带着平日里“年级第一”的语调。
任寒霜的心凉了半截。
她不是天赋型选手,她小时候就一直不被看好。
奉行精英教育的家庭压得她喘不过气,所以任寒霜要一直一直逼着自己学习,逼着自己练舞。
像是八音盒里的机器人,一直跳,一直跳。
直到脚都在流血,不停地流。
这样一个心里俱疲的人,反而一直被鞭策着“继续加油。”
可是为什么啊?
她明明已经得了奖了......所以,任寒霜受伤地认为,这是“不被认可”。
艺考报名前,她因为受伤,被告知没资格报名。
再也,不能跳了。
任寒霜撕心裂肺地大哭。
无数个努力的日夜,最后换来的,却是和她最爱的东西失之交臂。
那段时间的任寒霜无疑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