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不语猛地睁开眼睛,从旧梦中惊醒,浑身上下冷不伶仃地发颤,心悸疼痛到难以呼吸。
眼底疲惫的血丝明显,她散落的长发乱糟糟地盖住她半张脸。
心里还在不停痉挛,像是一声声的呼救。
妈妈......救我!
她的心里第一次突兀地迸发出绝望的声响,炙热的心脏在她胸膛剧烈跳动。
温不语在昏暗中张开双手,借着暗沉的月光,看着自己被指甲掐到血红的掌心不受控制地抽搐。
心里剧烈撞击,她的感官被放大,耳朵里全是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眼里氤氲着的水汽让她渐渐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怔怔摸上了自己的脸,颤抖的指尖划过冰冷的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大哭起来。
第一次,女孩觉得自己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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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课上,温不语没什么精神听课,头疼欲裂地难受,只能撑着脑袋艰难坐着。
明明没打瞌睡,但抬不起来的眼皮显得她有点昏昏沉沉的。
身边少年也不听课,自己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时不时转着笔把玩,脑袋一直低低的在看抽屉里的东西。
他另一只手埋在抽屉里,并没拿出来。
两人都没认真听课。
从讲台上看去,两个人刚好都低着脑袋没看黑板,手也放在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王志刚握着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勾勒:
“所以我们要证明a>b或a<b,只需要证明a-b>0或a-b<0,这种方法——”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祈愿二人的座位。
“这种方法叫做——”
他的粉笔在黑板上停下,拉长了语调看向二人,咬字加重。
“叫做不等式的比较法。”台下的邵成浩回答地分外积极。
王志刚平时不是爱当面批评学生的人,只是昨天年级老师开会,邻导反复强调了上课纪律问题,他拍马屁不小心拍在马腿上,直到现在心里都好一阵郁闷。
现在见台下一直注视的两个人没看过来,他脸一横,放下手臂撑着讲台表情变得严肃。
“温不语。”
他先叫了那个看起来就要睡着的人。
毕竟叫祈愿起来回答问题,他多半都会了。
倒是温不语这孩子,不会还不听课。他认为性质更恶劣。
祈愿心里一惊,余光瞥了一下身边的女孩,立马在直起身板的同时把手机塞在抽屉里,抬头正视老师。
行云流水的动作加脸上风轻云淡的神色,一点也不像被抓包的样子。
倒是温不语慢了半拍才站起来,起身时脚跟一软,差点没站住。
祈愿一个激灵,反应迅速地想伸出手扶住她。
温不语扶着桌边,把整个身子的支撑点靠在上面,缓解双腿疲软的症状。
见她站好,少年堪堪把停在半途的手又收了回来。
邵成浩也回头,见女孩白皙的脸上毫无血色,心里一惊。
她平时肤色本来就白皙,这会连嘴唇都白了,虚虚的样子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了。
听见老师叫她,她的耳朵一声耳鸣似的断线,凭直觉站了起来。
王志刚没察觉她的不对劲,手撑讲台开始批评她:
“在家没睡够吗?怎么在学校也睡?”
班里的同学纷纷循声望去,一个个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不语脸皮子薄,也没敢抬起头来。
“你妈妈上次还打电话来问我你学得怎么样。”
王志刚开始打感情牌,“你这样子,这个状态,对得起你父母吗?”
温不语沉默听着,手指死死攥着撑住桌面。
班主任每说一句话,她的脸上就热一分。
被人毫不留情面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批评,不亚于让她把自己的羞耻心丢在地上踩。
祈愿身为局外人一般听着,指尖夹着的笔转着转着就飞了出去。
他没和别人一样去看她,只是抿唇酝酿着什么。
祈愿也不管那只遗落的笔,淡淡想着:他不也没听课,老师至于吗?
“你读书是替你自己读的,不是为了父母......”
王志刚唾沫横飞持续输出。
“老师......”
祈愿一脸悠然地接话,眉间得意洋洋的挑起,笑得狡黠又欠揍:
“我也困啊,您都没发现。”
“您”这一字被他故意咬得很重。
“你还好意思说!”
王志刚更来气了,他扬起粉笔作势要扔祈愿。
可无奈少年坐在倒数第二桌,他根本扔不到。
王志刚气不打一处来,还是掰了个粉笔丢向他,恨铁不成钢地教育道,“上课开小差。”
祈愿椅子一翘,身子略微向外弯去想要躲开王志刚的攻击。
“诶哟。”
邵成浩故作憨里憨气地抱怨,“老师你误伤到我了。”
班里不知谁爆笑一声,惹得其他人跟着笑。
气氛莫名活跃了起来。
王志刚中年发福的脸圆圆的,远远一看根本没有下巴,他训班长邵成浩的时候,反而像个气呼呼打拌斗嘴的门口保安。
其他人看出来了,莫名又被邵成浩的话逗笑。
“做班长被老师伤到算工伤吗?”
“不算,算致命伤。”
“不算,算情伤。”
地中海老王被气得脸红。
混乱之际,祈愿撑着脑袋,轻轻拉了一下身旁温不语校服上衣的小角。
待她看过来之后,他用眼神略过她身后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见她懵懵的,祈愿也不催,只是不着痕迹地拉着她坐下。
温不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在椅子上。
抬眸,清澈的眼眸落在他身上,少年眉眼如星,对她笑了一下。
她平静的眼底开始起了波澜。
她知道,自己在阴沉中仍有热烈的心脏为他跳动。
中性笔的墨水被按在练习册上晕开,温不语惊慌地移开手臂去看,发现墨迹已然滴落成点散开。
再也擦不掉了。
晚风沉醉,紫红色的天边悠悠然飘着几朵红色的云。
放学后温不语坐上公交车回家,一路上将脑袋靠在透明窗玻璃上。
车辆走走停停,却很平稳,女孩困意来袭闭目养神,险些错过下车,是公交车司机提醒的她。
门锁咔嚓一下拧动,她转开家门的把手,顺势开了门边的灯。
视野亮堂了起来,温不语站在原地换了家居拖鞋,关上门。
家里没人,父母都没回来,温不语洗完澡回到房间里,将自己埋在一方小小书桌上看书。
窗外月明星稀,远处的万家灯火透过玻璃窗,倒映在她眼前。
夜空寂静,无风也无声。
桌上那本日记本,记录着她无人倾听的心事,此时也安然地躺在角落一处。
毕竟温不语太过沉默自卑,以至于看起来和别人不大一样。
很多人都说过她有时候很冷漠,有时候脾气也大,但有时候出乎意料地很活泼。
她的妈妈评价她时,就爱说她不懂事。
小学时的温不语被欺负四年。
有人会在她扫地时把垃圾丢得到处都是,有人会在她拿奖的时候偷偷把她从台上推下去,有人会往她饭盒里丢粉笔和橡皮。
她内向,又很少讲话,别人就干脆叫她“小哑巴”。
她喜欢回答老师问题,别人就叫她“马屁精”。
好像她怎么做都不对。
温不语告诉了妈妈,她只说,“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这样,那只是她们在跟你玩,你不玩就是了,好好学习,别想那么多。”
她就去问老师。
可老师说,“为什么同学们都不喜欢和你玩,你要想想一下自己的问题。”
这个问题温不语到现在也没想出来。
现在她已经十七岁了,上了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