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比他们预计的要上得快很多,在这个几乎满座,生意颇好的周六下午有些稀奇。
隐藏款甜品是一个五种口味拼接的华丽的千层蛋糕。
奶皮闻上去有点像香蕉和香草混合的味道,薄薄的每层间都抹上了奶油,有的撒上了饼干屑,有的放了不同水果口味的爆珠,有的抹着果酱。
而表面顶层被分成了大小平均的五小块,分别覆盖着芋泥,不同种类的新鲜水果,巧克力碎屑,清透的椰果以及软乎乎的奶冻。
的确不负“隐藏款”的头衔。
从后厨端过来的一路上,旁边的顾客都投来了好奇羡慕的眼光,伴随着一些压低嗓音却又情不自禁的赞叹声。
不过整个店最激动的还是莫过于对面的白毛。
五条悟从大老远时眼睛就黏在了蛋糕上,一路目送着那块在托盘上晃悠悠的诱人蛋糕终于披荆斩棘般地来到了自己面前,在蛋糕被端到他面前时,山间岚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一道光照亮了他的脸。
在服务员将甜品放到桌上时她及时抬手制止了对面的人急不可耐就举起勺子的手。
场面过于熟悉,像她在家喂自家那只小白猫时为了阻止太过激动的咪咪而伸手拦住那一团躁动的毛茸茸。
“让我先拍个照啦五条先生!”
她麻利干脆地举起手机迅速咔了一张,甚至还没等五条悟反应过来,拿起勺子准备挖的动作也就停顿了两秒。
“好啦!现在请便!”
山间岚笑眯眯地收回手,收起手机,拿起了自己的勺子,然后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同时合起双手。
“那我就开动啦!”
隐藏款千层有多好吃就不必赘述了,盛千层的盘子最后连一粒渣都没留下已经足够说明,甚至她一直钟爱的芒果酸奶婉和五条悟嘴里会多放草莓,巧克力粉撒得很均匀的草莓巴菲都剩了那么一二,相比起来稍显逊色了。
消灭完千层之后,山间岚满意地摸着肚子,开始慢吞吞地对付起已经快化掉的芒果酸奶碗,而五条悟也开始慢条斯理地扒拉起了自己面前的草莓巴菲上的奶油。
“山间小姐在美国待了多久来着?”
“七年哦。”
“这中间有回日本过吗。”
“断断续续回来过那么五六次吧,不过每次都待得不太久。”
“真厉害呢,明明不常住这里,现在也刚回国才一个月,但是知道的比我多很多呢。”
“诶?五条先生是指?”
山间岚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明明自己最近依旧在对一切感到新鲜好奇的探索阶段,如果是指今天的这一个隐藏款甜品,也只不过是刚好听朋友提到了这家甜品店的活动,便兴致勃勃地参加了。
“五条先生因为一个甜品就有好夸张的滤镜哦,好像小孩子。”她嘴里含着芒果,有些含混不清地咯咯笑着。
五条悟挑了挑眉毛,显然没有料到这个评价,但是对面女孩子乐呵呵的样子完全不讨人厌就是了。
“可是那张卡片上所有的事情都打卡过了的话,也很厉害了。”
他回忆着上面丰富的形形色色项目,好像自己每天都会经过不少次活动地点,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过有什么打卡项目和专门为此而去的人们。
咒术师的身份一转换,六眼一开,整个世界对他来说便是热量红外线一般的咒术追踪界面,马不停蹄地奔赴没完没了的狩猎任务。
羡慕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然而“羡慕”和“普通”,不管哪个概念早在他作为千年难遇的咒术界神子出生的那一刻仿佛就是不被理解和不应存在的。
在那双湛蓝的六眼睁开的瞬间,咒术界未来几十年的因果便已然开始改变,并且这些改变他自愿也好,被期待着背负上的也好,都昭告着他难以逃脱的命运和沉重的枷锁。
但是这一切又不全然是因为家族或者出生注定的束缚。
他自己也热爱着这一个残酷却畅快的世界,他也愿意去当那个似乎理所当然应该承担更多责任的“最强”,他想要有思想有实力有自由选择权的后辈,想要和平安稳的在“普通世界”之外也同样可以普通化的咒术界。
可是怎么去权衡重担和愉悦,他好像还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以至于山间岚仿佛看到了他正在想什么般,好奇地问出下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只觉得偏着脑袋眨着眼睛看他的女孩无比纯白遥远。
“呐,五条先生,咒术师这个工作是怎样的呢?”
因为打卡一系列的活动其实真的只需要一个周末,甚至一天就够了,可是对面嘴角沾上奶油,头发随意散乱着的人,明明一副悠闲又无所事事的样子,那份对于她可以完成所有打卡项目的惊讶是如此真实自然,以至于她又不自觉地好奇起来,咒术师这个是个人听了都愣三愣的工作——能称之为工作吧?——到底是怎么样的。
见对面却没有一个迅速的回答,以及墨镜遮住双眼看上去像是陷入某种思考的状态,山间岚迅速反省自己的思维好像有点太跳脱,问的问题也太泛泛了一些。
“呃,我的意思是,比如它的日程和时间大概是怎样的呢。几点上班,几点下班,一周工作多少个小时,之类之类的……?”
她有些局促地加上了一些手忙脚乱的手势比比画画着,想要尝试具体细化一下自己的问题。
不过发现她只能基于自己的认知来解释时,她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又开始怀疑刚刚说的一切可能对于五条悟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甚至是荒谬的都不一定。
然而对面的人似乎抓住了某个关键词,挥舞了一下拿着勺子的手,嬉皮笑脸地故意拖长了语调,用吊儿郎当的英语回答道:
“24/7~”
“诶?”
24小时7天?
她有些狐疑,日本现在还有这种完全没有休息连轴转的工作存在吗?
“那五条先生,是白班还是夜班还是周末排班?”
山间岚接二连三蹦出的问题和概念没有一个是在他认知范围内。
不过反之亦然,女孩歪着脑袋眉宇拧在一起的样子显然表明她正在进行某种困难的思考,费解地眨巴着眼睛尝试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分析出更多信息。
“没有什么排班哦山间小姐。”
他在对面愕然的眼神中淡定自然地解释着,“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嘛,其实也可以说是我一个人的所谓的‘工作日程’就是24/7,没有什么排班这一说。”
接下来的一幕估计会是五条悟很长一段时间看到的最有意思的画面,在无聊时脑袋里会回想起来的褒义性质的笑料。
山间岚从呆住,到震惊,到不可置信,到最后愤怒地拍案而起,好吧,严格意义上不算是完全的拍案而起。
她从半空狠狠往桌上挥下去的手在触碰到桌面的最后一刻因为意识到他们还在人声鼎沸的甜品店内而悬崖勒马,及时控制住没有发出突兀的噪音,软绵绵地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整个过程充满了虎头蛇尾的滑稽,情绪的变化也在她那双清浅的琥珀色眼睛里无比生动又不加掩饰地变化着溢出。
“这是压榨!五条先生!这是对员工不要脸的、赤裸裸的压榨!”
手仿佛没受控制一样,山间岚忙不迭地一直拍着桌子,虽然保持在一个礼貌的分贝范围内,还是震得桌上的银质勺子和碗盘碰撞得清脆响。
女孩脸也胀得红红的,眉头紧锁,身子不自觉地前倾,一头微微卷曲的黑发也随着她突然的动作滑到脸旁,又被她不耐烦地甩到了脑袋后面。
“这难道像话吗!是把你当作机器人不需要休息吗?21世纪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太过分了!太可恶了!太猖狂了!”
山间岚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得尖细,但又因为身在人堆里而有意识地压低嗓音,最后呈现出的奇特的声音效果更为眼前的一切加上了无比活泼有趣的效果,连珠炮似的停不下来对自己刚刚听到的东西进行抨击甚至辱骂。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仿佛在喷火一般的场景。
虽然很抱歉,因为知道她是在真情实感地气愤为他鸣不平,然而当下他更多感觉到某种好玩的新鲜感。
“山间小姐想要体验一下成为一名咒术师吗?“他牛头不对马嘴,在这个山间岚最火冒三丈的节点吊儿郎当的问出了一个极度荒唐的问题。
她瞪大了眼睛。
“哈?五条先生,你知道你现在问什么吗?就像拿着一种奇怪的药对一个人说‘嗨你知道吗如果你吃下这颗药就可以马上死掉哦你想要试试吗’一样!“
这个回答逗得他笑了起来,成功地让对面更加不爽了。
“五条先生没有什么途径反抗吗?”山间岚气鼓鼓地大声问道。
“嗯,比如说呢?”他一只手撑着脑袋,笑着偏头反问。
“比如说一些法律途径啊,我不太清楚日本的劳动法就是了,或者社交媒体,呃……”
估计是嘴皮子快脑子太多,现在终于反应过来,山间岚说着说着声音也虚了很多,显然开始思考自己所说的东西和咒术界挂不挂钩,须臾轻飘飘地补充道:
“不过咒术界的话,应该很不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