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前面都是人。”

纵使坐在整个礼堂最隐秘的角落，沈汀也不免感到有些燥。前方几十米处的舞台灯光亮晃晃的，工人叮叮咚咚搬架子的声音就在耳边，不安全感把沈汀包裹着，让他不自觉抬起手，在季云起的腕子上敲了敲。

“灯下黑，没人看见。”

季云起调笑道，语气之中带着小勾子。不过话是这样说，他还是没继续作弄人，移开手，重新赠与沈汀一片光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沈汀转头看过去。

最后一次联合大彩排，所有人都带了妆，季云起也不例外。但是他皮肤好，粉底只打了薄薄的一层，在脸上很服帖，沈汀坐的这样近，都看不大出来。其余的妆效在他脸上也不过是放大了五官原本的优势，修容加重了脸上的骨骼感，头发全部被梳到背后，露出精致的眉眼，使他看上去更加盛气凌人。

和雨夜那天被雨打湿的状态不太一样，周身的戾气散去之后，季云起梳着大背头眉眼自带三分笑的模样只让沈汀想起了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很好看，就算在黑暗中也藏不住的耀眼。

“怎么下来了？”

沈汀问。

季云起耸了耸肩，很自然地答道：

“这不是看到你来了嘛。反正最后一个节目了，大合唱，台子还得搭上一会儿。而且现在要上场的人都挤在后台，乱得很，不如出来透会儿气。”

“哦。”

沈汀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季云起又接着说：

“不过他们唱得真不错，之前一二·九合唱比赛的第一名，学生组的现场乐团伴奏，还有伴舞，一会儿你可以看看。”

沈汀问：“唱的什么？”

“绒花。”

恰如其时的，舞台终于搭好，背景音乐在此时响了起来。

悠悠扬扬的小提琴声从斜前方传来，沈汀被勾起了好奇，不免转过视线看过去。

一群穿着民国校服的男女学生顺着舒缓动人的前奏排着队昂首挺胸地从后台走出来，按事先定好的位置依次在台阶上站好，面带微笑。

紧接着，一位穿着亮闪闪的拖地晚礼服的圆润女生从幕布后面缓缓而出，随着漫长的前奏终了，她刚好站在了舞台的正中央，举起了话筒。

下一个瞬间，一声高昂尖锐的女声从学校祖传的劣质音响里滋滋啦啦地传出来。

“世上——有朵——美丽的花啊啊啊——”

沈汀面色一僵。

然后，他强忍着捂住耳朵逃离这个美丽新世界的冲动，微微侧头，朝季云起挑起了一边眉毛。

季云起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目视着前方道：“理解一下，条件有限。”

沈汀冷哼一声，抱着胸，心想这学校八九十年代的晚会风格和老土设备还真是一成不变，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上面拨下来的建设经费都拿去干什么了，光晓得刷个外墙建个湖，也不知道提升一下内在文化素养。

果然就不该抱有期待。

季云起还在旁边找补：“不过等到后半场大合唱就好了，这个不需要学校的话筒，分声部的，好听。”

沈汀心想得了吧，看这么多年晚会我还不知道吗，整一出跟样板戏似的，来来回回都是一个路数。

只是他刚要质疑出声，就被人在黑暗之中捉住了手。

“真的，信我。”

季云起头歪过来，凑到沈汀耳边，眼睛亮亮的，说得很诚恳。

“…哦。”

沈汀面上一热，决定再给这个破晚会一次机会。

事实证明，季云起是对的。证据就是沈汀在被季云起捏住手时微微出窍的神识在歌曲到达高潮部分时又回来了。

随着歌曲的声部逐渐丰富，曲调越来越激昂，几个穿着红装扛着红旗的女战士踩着节拍走出来，站在合唱团两边，顺着音乐开始舞动大旗。还有几个女学生从后台翻着跟头出来，在台前开始起舞。

猎猎作响的红旗配着高中低三个声部的和声吟唱，再加上女学生们刚劲有力的舞蹈，朵朵绒花绽在山崖绽放，把人拉回那个热血奋进的革命年代，彰显着青年学生们斗志昂扬不屈不挠的精神风貌，叫人不禁眼眶一热。

还算感人，倒是适合用作晚会的结尾。

如果强行忽略背后那一大块老旧电子大屏上播放的像素块MV的话。

一首歌即将接近尾声，季云起还要上台做个结尾，不得不离开。临走之前，他捏了捏沈汀的手心：

“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