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酒师还在用白毛巾擦拭酒杯,闻声转身,脸上挂着永恒的招牌式的营业微笑,声音昂扬,带着轻佻的尾音道:“您好,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呢?”
沈汀双手抱臂放在台面上,半倾着身子,静静地看着他。
“靠,怎么是你。”
认清来者,调酒师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手上擦杯子的力度都大了几分。
“还穿成这样就来,不怕我打电话报警抓你啊。”
“你现在报警,被抓的应该是双亦谦。”
“一起抓了更好!这样老子就自由了。”
调酒师突然激动,要不是有周围人侧目,怕是下一秒就要拿着酒杯高呼。
毕竟同事一场,沈汀决定还是好心提醒他一下,“小心点,有监控。”
调酒师瞥了一眼右后方天花板上的红色光点,手上擦拭的动作不停,只敢低头委屈地小声嘟囔:“本来上班就烦,一个两个还全都跑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擦杯子,摇瓶子,砸冰坨子……”
“你知不知道,本来前几个月店长来找我,我还很欢喜地以为……”
“阿呆,”
沈汀不想再听面前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滔滔不绝没完没了一年更比一年长的吐槽与哭诉,干脆提前出声打断道:“我要一杯长岛冰茶。”
“啊?”阿呆从自我思绪中抽离出来,有些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长岛冰茶不是茶,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当然。”
沈汀眼里没有一点要退缩的意思,就这么直白地看着阿呆。
“小孩子不能喝酒。”
“就一杯。”
“一杯也不行,这是规定,诺。”阿呆反手敲了敲身后的酒柜,“这上面写着呢。”
“让我试试。”
“嘶。”
阿呆终于愿意放下手中的活计,掌心撑着吧台好好地正视沈汀,“你不太对劲啊?”
沈汀不说话。
阿呆反倒来了兴趣:“让我猜猜,失恋了?”
随即又摇头自我否掉了这个荒诞的想法,沈汀这种完全不开窍的人注定是不会吃到任何有关爱情的苦的。
“穿着校服就来了……”阿呆灵光一现,“考试考砸了?”
“……”
沈汀感觉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
阿呆看着沈汀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还以为自己猜中了,叹了口气准备伸手去宽慰一下面前伤心到发疯的少年人,却被人一个灵活的侧身躲开了。
阿呆:?
沈汀无视掉阿呆佯装受伤的表情,面不改色地开口:“上周五晚上八点半,你给888卡座的贵宾调了酒。”
转折太快太生硬,阿呆一下子没跟上沈汀的脑回路:啊?
“当晚卡座内六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年龄未满十八周岁,理应被禁止进入此类营业场所,也不应该喝酒。”
“而他不仅被放了进来,你还给他亲自递了酒,所以,你已经违规了。”
阿呆觉得事情的走向过于荒诞,嘴巴张成圆O形,脑子还停留在上周五晚上八点半。
“不,不是,这些你都怎么知道的?”
辞职回来结清工资的时候顺便掉了一下事发当晚的监控,而当晚卡座里面他唯一认识的人还刚好是他同桌。
沈汀当然不会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这不过是他打着信息差与阿呆交易的筹码。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给我调酒。二,我把你违规的事情上报给双亦谦。”
和沈汀想的一样,阿呆立即哭丧个脸求饶,手脚干净利落,没一会儿就调成了一杯递给他。
沈汀伸手接过来,半坐在高脚凳上,轻轻地搅动杯里的冰块,若有所思地盯着杯底,纤长浓密的睫毛在顶光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挡住了眼中翻涌的思绪。
阿呆还没从他开天眼般彰显神迹的惊魂中醒来,凑过来头来小心翼翼地问:“你确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店长的吧?”
沈汀头也不抬,道:“你就这么怕他?”
阿呆疯狂点头:“嗯嗯嗯嗯嗯。”
沈汀就觉得好笑,问:“为什么?”
……
阿呆没有回答。
沈汀疑惑抬头,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窜到了吧台的另一头,正在装作努力地上下摇酒。
察觉到沈汀迷茫的视线,阿呆在炫技之余抽空给他打了个手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沈汀觉得自己可能都不用喝酒,在酒吧呆久了也会醉。
沈汀在彩灯的频闪下揉了揉眼睛。
再睁眼时,穿过人影交替的舞池和昏暗与刺眼重叠交织的灯光,他就这样直愣愣地对上了隐藏在整间酒吧最私密的角落里的一双闪耀着万千繁星的世上最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