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以前,沈一筠觉得每一天都格外漫长。漫长得她恨不得拥有加速器,希望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快到她长大成人。
好像长大后,人就能紧紧掌握住自己的命运似的。
十七岁以后,沈一筠的人生莫名其妙开了倍速。
她像是陷在了时间旋涡中,偶尔抬起头,看见墙上的日历,总会怔愣好一阵子,才猛然发觉——
这么多年,竟然晃眼而过。
大学四年,沈一筠的生活乏善可陈,努力学习拿奖学金,努力兼职赚生活费。
毕业当年,沈一筠凭借优异的在校成绩,笔试面试双第一考进了市一中。工作没多久,她算了算自己和母亲这些年辛苦攒的钱,还清了债务。
同一年入冬之际,沈建忠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出狱。
他刚一出来,脚底抹油找到李升玫工作的地方,缠着要跟母女二人团聚。
李升玫气得脸色铁青,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沈建忠不以为意,没放在心上,第二天,他在市一中门口守株待兔,果不其然蹲到沈一筠下班。
沈一筠看见他,没太惊讶,知道他想要钱,表示可以给,但有附加条件。
沈建忠一听还有条件,不乐意了:“我是你爹,为我养老天经地义,还用得着什么条件?!”
沈一筠比起小时候,耐心多了不只一星半点,见他不同意,淡淡一点头:“那你再想想。”
沈建忠蹲了几年牢,生出了几分自知之明,就坡下驴,连忙堆起笑:“好好好,什么条件?让爸爸听听。”
晚霞悄无声息地落下,五彩斑斓,笼罩大地。
沈一筠不动声色看着男人讨好的笑脸,许久,说:“我工资不高,每个月只能给你这个数。”
她比了个数字,沈建忠不满地扬起眉毛:“这……这也太少了,哪够爸花啊?”
沈一筠不为所动:“你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工作。我只能拿出这么多,再多没有。”
沈建忠想了想,咬咬牙,同意了。
“还有,你过几天去民政局和我妈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沈建忠乍一听完,以为沈一筠在开玩笑,愣了半天才提高了音量,大喊:“离婚?!开什么玩笑!我跟你妈感情好得很,离什么婚!你是我女儿,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沈一筠神色不变,任由对方怒气冲冲地看过来,继续说:“跟她离婚,我每个月准时给你打钱,保证为你养老送终。从此以后,你跟我妈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同意就同意,不同意算了,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说着,沈一筠转身要走。
沈建忠急了:“小兔崽子,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你敢不给钱,我天天来你单位闹!我看你还有什么脸来上班!工作要是丢……”
“好啊,那你就去闹吧,丢了工作,我们就一起死。”
沈一筠语气平静,打断了他。
说完,她甚至弯起嘴角露出个讥讽的微笑,不知道是威胁,还是嘲弄:“你怕死吗?我不怕。”
沈建忠被噎得满脸通红,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你你个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隐隐约约又想起十年前,沈一筠刚上高中,某天晚上,她拦在他面前,也是这样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那个时候沈一筠像只凶狠的小豹子,呲着牙做出警告的姿态,沈建忠被气得够呛,却没有放在心上——
她似乎有点害怕,再怎么愤怒,连说话声音都是打着颤的。
可是现在,这么多年没见,沈一筠早已羽翼丰满,她不怕他,更不怕他的威胁。
她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沈建忠突然踉跄了几步,他听出她言语里的认真。
沈一筠意思传达到,转身上了出租车,她还是同样的话:“你再想想。”
过了几天,沈一筠果不其然接到了沈建忠的电话,他答应了之前的那些要求。
沈一筠一点也不意外,如今家里她做主,母亲的工资卡都在她手里。沈建忠就算绑住母亲,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在乎钱,而钱,只能经过她,他不会不同意。
等办妥了离婚手续,沈一筠每月准时给沈建忠汇过去一笔钱,拿了钱,谁知道他去哪里鬼混——
那些钱够人正常生活,却不够一个赌鬼挥霍,沈建忠隔三差五就要打来电话骚扰沈一筠,有时候甚至跑到学校、小区门口堵她。
他输红了眼,礼义廉耻心都被抛在脑后,只拼了命地想要钱,想拿到钱。有一次,他怀里甚至揣了把刀,大有不给钱就要跟沈一筠同归于尽的打算。
沈一筠却不慌不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突然“噗嗤”笑了一声,甚至出言讥讽:“你就这些能耐吗?”
沈建忠气疯了,手握着刀把抖了又抖,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管这还是在居民楼下,周围人来人往,谁都看得见。他痛哭流涕地抱住沈一筠的双腿:“一筠,你得救爸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