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谌缓步走下楼梯，意外地看见林樾正坐在沙发上，略一思忖，若无其事冲她扬起笑：“妈。”

林樾神色淡淡，还在生他的气，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见他问完好打算出门，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你要去哪里？”

韩谌边穿外套，边答：“今天是复查的日子，我去趟医院。”

林樾紧绷的神色稍缓，拿起桌上的热茶，也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A市？其他合伙人看你这样抛下公司的事情不管，成天待在外地，难道没有意见？”

韩谌动作一顿，想说些什么，犹豫片刻，回道：“我先去医院了，回来再谈。”

不等回答，他推开门，扬长而去。

医院排队颇费时间，韩谌倒愿意多等会，现在没有工作需要处理，他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么清闲了。

大学毕业后，他一头扎进工作，投行的性质决定了不会轻松，长期高压下，韩谌也甘之如饴。后来创业，更是没日没夜地把心思放在公司业务上，有段时间吃住都在租用的写字楼里。

如今公司平稳发展，眼见在A市站稳脚跟，市场份额越占越多，韩谌却主动选择要退出，几个合伙人自然不理解，劝他再三斟酌。

不过他们隐约看得出来，韩谌虽然拼命，却不一定真的喜欢这份工作。更何况，他爸家大业大，虽然再了婚，最后分给他的资产只多不少，未必能看得上他们这一亩三分地。

韩谌去意已决，他们劝了几次，就不再劝了。左右他们并没有吃亏什么。

做完检查，韩谌拿着单子走进电梯。

电梯这会人不是很多，除了韩谌外，就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医生。

她怀里抱着一堆资料，正吃力地想按电梯按钮，见状，韩谌帮忙伸出手：“你要去几楼？”

女医生笑起来：“ 三楼，谢谢！”

韩谌点头，按了两个数字，随即安静地站在一侧——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跟林樾说清楚。

思索之际，发现女医生似乎一直在盯着他看，韩谌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你是……韩谌？”

女医生迟疑地问出口。

韩谌难掩意外，仔细想了想，确信自己并不认识面前的人。

陈盈悦连忙解释：“八年前，我父亲和你……”

她犹疑着停了下来，一时半刻想不出委婉的说辞。

韩谌愣神片刻，他知道她是谁了：“你是陈叔叔的女儿？”

陈江斌，那位和韩谌一起不幸遭遇车祸的出租车司机。

简单的几句对话，轻而易举将记忆拉回那个雨天。

这么多年过去了，韩谌还能记起来，陈师傅不善言辞，一路上几乎不怎么说话。只问过他，大雨天出来做什么，继而主动提起女儿的生日，却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当作礼物。

车窗上的雨滴毫无章法地汇成几条线，车内是潮湿的雨汽。陈师傅很干净，车内整洁有序，散发着清淡的香味。

韩谌看向窗外，心里高兴，带着那份喜悦，毫不吝惜地传递给其他人。他已经忘了自己回答什么，只记得望眼欲穿，恨不得立刻见到沈一筠。

电梯稳稳停在三楼。

陈盈悦见韩谌久久出神，恐怕是想到了那段不好的回忆，一直没有出声打扰。

电梯门一开，许多人挤进来，韩谌回过神，跟着陈盈悦一起下了电梯。

车祸后，陈江斌做完手术没多久就醒了，那时韩谌还在ICU躺着。陈盈悦正上高三，母亲再三隐瞒，到底没有瞒住。上学之余，她常常在医院帮忙照顾。

韩谌转进普通病房没多久，她跟母亲一起前去探望。

病房里只有林阿姨在照顾，听说韩谌父亲工作太忙，车祸当天来这里签完字，等儿子转入重症，就没再多待，直接回了A市。

林阿姨憔悴得不成样子，见她们来，强撑着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水果，温柔地递给陈盈悦。

病床上的人始终昏迷不醒，母亲关心地询问韩谌的病情，林阿姨眼泛泪花，哽咽着答了几句，便再也说不出话了。到底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聊到最后，三人禁不住都红了眼眶。

“陈师傅最近身体怎么样？”

韩谌二人走出门诊大楼，在户外长廊站定。

陈盈悦从回忆中抽身而出：“我爸身体一直挺好的，当年……也很快就出了院。”

韩谌了然地一点头，神情说不上来的惆怅。

陈盈悦也难免怅然。

那时在病房，她只匆匆瞥了一眼病床上的人。韩谌瘦骨嶙峋，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不是他眉眼跟林阿姨实在太过相似，她刚才无论如何是认不出来的。

即便如此，也是因为电光火石间，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堪称陌生的名字，她才会冲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