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诊疗室,暗蓝色的天空飘起了雪,韩谌没有撑伞,沿着小路缓步走向医院大门,任由雪花轻飘飘地落在肩头。
路麟趁着周末,又驱车赶了过来,韩谌刚好要去做心理辅导,对方立时拍拍胸脯表示放心吧,我晚上去接你。
果不其然,韩谌刚走出去,路边的一辆烧包的跑车冲他大声按响喇叭。
韩谌:“……”
路麟熟练地驶向韩谌家,临近圣诞节,马路上张灯结彩,树上挂满了彩带和铃铛,街区中央放了棵巨大的圣诞树,此时,树枝上已经落下厚厚一层积雪。
正在下雪,路麟开得很慢,车载音乐却吵得震天动地。韩谌听了几首,忍无可忍伸手关了。
路麟也不在意,嘿嘿一笑,问他:“怎么样?顺利吗?”
韩谌思忖片刻,说:“挺好的。”
他不是敷衍,也没有说谎,Grace说的对,他确实应该早点找人倾诉一番。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路麟问他:“你今年圣诞节去哪里?”
为了让他养好身子,申请大学的材料一递交,林樾立即打算带着他和姥姥,去新西兰度假。
“新西兰?新西兰好啊,我也想出去玩,可是我爸非要我回老家,烦都烦死了。”
韩谌听说路麟跟罗箐大吵了一架,原本他打算硬拉着对方去挪威看极光,吵完架,极光旅行就没了。路麟只好不情不愿买了回国的机票。
韩谌本来想问问路麟跟罗箐怎么回事,想了想,还是别在节骨眼上惹人不开心,果断选择了闭嘴。
他好心闭了嘴,路麟估计也顺势想到了前几天吵的架,脸色一绿,狠狠点了首国语伤感情歌。
歌词越听越郁闷,路麟听着听着,感觉身旁的人也渐渐没了声响,他侧眼看去,韩谌坐得笔直,正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雪。
路麟心道不好,干脆利索地切了歌,劲爆狂热的舞曲再次惊天动地地响起来。
韩谌:“……”
大雪当天深夜便停了,路麟长舒了口气,幸亏没再下,不然他赶回学校都是难事。
林樾和白老师已经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再过几天,一家人就要踏上另一片陌生的土地。林樾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散散心,在南半球过完冬,他们应该会去欧洲住一段时间。
路麟羡慕坏了,哭嚎着自己马上要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的悲惨事实。
第二天一大早,他冲院内的三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别送,临走的时候,又从车内探出脑袋,看着韩谌,大声说:“一切都会好的!明年见!”
韩谌微微红了眼眶,冲他用力挥了挥手。
来年春,韩谌一家人搬到了他大学所在的城市,和路麟、罗箐一样,留在了那座著名的金融之城。
临走前,他最后一次拜访了Grace,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向她谈起沈一筠。
只是在讲到大剧院收到的那束花时,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故事戛然而止。
Grace面露惆怅,笑着说,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
是吗?
韩谌试图弯起嘴角,却无能为力,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大学毕业后韩谌留在了美国,在投行干了一段时间,然后辞职,跟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创业。半年前事业中心转移回国,定在了A市。
说来好笑,小时候,韩滔对他不管不问,现在倒是想起做父亲的责任,三天两头打电话催韩谌找对象,说他都二十六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不像话!
韩谌被他说得烦了,两人大吵一架,第二天便坐上了回C市的飞机。
这么多年,他很少回国,即便回来也只是短暂地在A市稍作停留。是以路麟听说他要回C市,惊喜之余,难免有些顾虑。
韩谌只好搬出来姥姥和母亲——
林樾和白老师前些年一直陪他待在美国,韩谌不想她们全身心、什么都不管不顾地扑在他一个人身上,好说歹说,几年前总算回了国。
两人不约而同选择回到故乡。林樾进了当地的乐团,仍旧是首席,还是受邀担任了C大音乐学院的名誉院长。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八年光阴匆匆而过,路麟罗箐吵吵闹闹,分分合合,转眼之间已经要结婚。
而韩谌直到坐上飞机,才骤然生出几分惶惑不安。
或许是近乡情怯。
或许是因为回国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开始等待这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