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担心地问她:“那天你是不是看到我出车祸了?你吓坏了吧?我没事的,恢复得很好,我很快就出院了,也没有后遗症。我现在在美国读书呢,你考上了哪所大学?我之后飞回去找你,我们约好了的……”
一颗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下,不知道是胃还是哪里,开始密密麻麻地痛起来。痛得韩谌眼眶通红,他突然想起来,他答应过沈一筠,绝对不会对她撒谎的。
他不能再说他好了,他不好,他真的一点都不好。
他真的很痛。
哪里都痛。
电话那头仍旧一句话都没有说,韩谌再也忍不住,再一开口,哽咽得几乎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一筠,你怎么不说话?你知道吗?我可能再也弹不了钢琴了。”
“我找了很多医生治疗,可是都没有用,我这辈子再也弹不了钢琴了。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萦绕在心头三百多天的噩梦重重压下来,韩谌犹如一头困于牢笼的小兽,发出呜咽的悲鸣。
悲恸声中,沈一筠始终沉默,一直到哭声渐弱,她才平静无波地开了口。
或许是韩谌的幻觉,他好像听见了她言语间压抑不住的颤抖,可是她的语气却那么冷漠,近乎残忍。
她叫他的名字,像是生怕他听不清楚似的,一字一顿地说:
“韩谌,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是那天我没有去给你过生日,我也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你不要再找我。”
窗沿上的雨声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对方说完,迅速挂断了电话。
同一时刻,沙发上的人蓦地睁开眼,天光大亮,窗帘没有拉紧,他轻而易举地看到病床上空无一人。
路麟低骂一句,飞快跑出去,在走廊尽头的大厅处看到熟悉的人影,心头火起,大步朝着对方追去。
韩谌不知何时打开了玻璃窗,倾斜的雨丝飘进许多。离得最近的红枫树被风刮起几片枯叶,他伸出手,妄图抓住在风中飘零的一片——
他的手其实很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弹钢琴的人都有这样一双好手,骨节细长,劲瘦有力。哪怕在车祸后,他的右手手心手背各处都留下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疤,也仍旧不影响给人的感觉。
路麟这时从一旁冲了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先映入眼帘的是他苍白手上暗红的血迹,继而看到暴力拆针留下的乌青。
如果不是韩谌现在还在生病,他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混账东西。路麟砰的一声关好窗,太过用力,玻璃紧跟着颤动起来。
路麟一言不发拖着韩谌回了病房,叫来护士,等待的过程中来回踱步,突然,他停住脚步,目光锐利地看着韩谌手中拿的东西。
从刚才到现在,韩谌就像丢了魂似的,垂着头,不肯说话。
“你是不是疯了?”
路麟气得浑身都在颤抖,韩谌不答,他不由自主提高音量:“我问你话,你是不是疯了?!”
他冲过去,拿起韩谌的手机:“你告诉我,你拿手机出去做什么?你又去联系沈一筠了是吗?”
“韩谌,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你还要周围的人告诉你多少遍!她不喜欢你!她一点都不喜欢你!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韩谌仍旧沉默不语。
路麟气急了,挥手把手机扔了出去,狠狠砸在墙面上,几经波折的手机彻底报废,发出了难闻的金属烧焦味。
“你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硬生生把自己熬成胃出血也不愿意告诉阿姨和姥姥,生着病还要跑出去,韩谌,你知不知你自己在做什么,啊?!你还要阿姨和姥姥为你担惊受怕到什么时候?!”
“你刚才是想干什么?你是想把她们都活活逼死吗?!”
路麟真的快气疯了,他满脑子都是韩谌在窗边探出半个身子的样子,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如果他晚来一步——
路麟情绪彻底失控,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辈子,除了小时候,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么窝囊,他狠狠地擦去肆意流淌的泪水: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比你的命还重要?”
韩谌总算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好半天,语气迷茫而又痛苦地说:
“路麟,我好想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