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韩谌迟疑开口。
路麟转过身,若无其事地耸耸肩,面上显出几分无所谓:“本来就是嘛,我们又不是沈一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她想什么。”
刚才冷厉陌生的语气,好像只是韩谌的幻觉。他骤然松了口气,放松倚在靠背上:“跟你说正经事呢,别跟我贫。等你回到学校,一定帮我找……”
路麟不耐烦地打断:“知道了知道了,多大点事儿,别磨磨唧唧了,先吃饭吧,我饿死了。”
韩谌看着他埋头拆包装盒的动作,心头漫上越来越重的疑虑,面上却未显半分,神色如常地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粥盒,继而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碗里的勺子。
路麟抬起头,冷不丁地又开口道:“韩谌,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
“现在当务之急是照顾好你自己,都这样了,能别再管沈一筠怎么想了,成吗?她没病没灾,好好在学校上课,哪用得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听他这么说,韩谌随口唔了声,算作应下,惶惑不安的心跟着稍微放下了些许。
昏迷不醒期间,他偶尔能听到医生护士亲戚朋友围在自己身边交谈。更多的时候,只是没完没了地做梦,梦里全是沈一筠。
早上梦到沈一筠撑着那把墨绿色的伞,冷漠地质问他是不是可怜她;中午又梦到她在学校礼堂台阶上,问他会不会后悔;晚上却梦见她跪在浑身是血的他身边痛哭。
最后一次梦到沈一筠,她撑着伞站在斑马线上,等红灯变绿。人行道的尽头,韩谌翘首以盼,冲她招招手。
红色小人闪烁起来,他紧张地一动不动,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然而就在指示灯变绿的一刹那,沈一筠深深地看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韩谌愣在原地,想要追出去,脚下却像生了根,怎么努力都迈不出去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视野中。
梦境虚幻真实颠倒错乱,韩谌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所以刚醒来没多久,他就直截了当问过母亲和姥姥——
在她们赶来医院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他的同学?
林樾和白老师何尝不知道韩谌问的是谁,那个让韩谌大老远从A市飞回去,宁愿提前一周,哪怕大雨滂沱,也要一起过生日的人。
她们当然知道是谁。
林樾一听,神情顿时变了,急声回答:“没碰到!”一旁的白老师当即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这样疾言厉色。
韩谌脸色一白,手足无措地垂下眼睛。
林樾压下火气,神思烦乱地在寂静得令人崩溃的病房里转了两圈,匆匆拿起包出了门:“我出去买饭!”
病房门开了又关,白老师靠近韩谌床头,轻轻抬起他的手握住,继而低声劝慰:“不要怪你妈妈,她只是心里不舒服。不光是她,姥姥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个孩子,你出事后一直都没有来看看,再怎么样……”
韩谌闷声回答:“我知道了,姥姥。”说完,他侧过身躺下,“我有点累了,想睡觉。”
白老师心下了然,不再多说,替他掖了掖被角,安静地回到沙发上坐下,出神地看着输液器一滴一滴往下滴。
韩谌生病这两个月,刚好是申请季。
路麟在A市呆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匆匆赶了回去,还有最后几所院校的材料他没递交。
不好在韩谌面前说申请学校的事情,他犹豫半天,编了个瞎话:“我爸妈在家里打架,警察都来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也不知道韩谌信了还是没信,路麟看他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笑着说:“好,一路顺风。”
他越这样,路麟心里越难受,心事重重坐上了返程的飞机。
没过多久,韩谌应该换了新手机。
两人有空会在社交应用上聊些有的没的,说来也奇怪,他临走前,韩谌千叮咛万嘱咐之前交代的事情,生怕他一不留心就忘了去找人。
路麟心惊胆战、忐忑不安编了好几个版本,严阵以待迎接对方的提问。
韩谌自己却好像把这回事忘了。
放寒假已经临近年关,路麟原本打算去A市看看韩谌,听说他下周末就能出院了。
可他爸妈已经买了回老家的高铁票,说是明年去了美国,七大姑八大姨都见不到了,必须回老家挨个见见。
路麟拗不过他们,被押着去了车站,只好跟哥们道歉,说年后有机会再去看他。
韩谌不以为意地回复:忙你的事去吧,我身体挺好的。
谁成想,年后他爸又带着他挨个拜访起那些生意场上的叔伯阿姨,统共不到一个月的寒假,路麟忙得脚不沾地,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偶尔连韩谌的消息都忘了回。
韩谌也忙,却不知道在忙什么。
元宵节那天,路麟好不容易空下来,跟爹妈围坐在电视机前包汤圆,电视上元宵晚会咿咿呀呀唱着歌,客厅里也没人在看。
路麟随他父母,话多,一家三口人聊得热火朝天,比三代同堂还热闹。他小嘴又甜,正哄得他爸高兴,多给了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