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对不起朋友,但是他每次来得晚,走得又急,见完姥姥和沈一筠,确实没时间再跟其他人见上一面。更何况,他俩以后很大几率在一个城市上学,多的是时间能见面。
出租车平稳地破开连天雨幕,司机师傅送走那对情侣,余光扫了扫副驾驶上的男生,许是无聊,问:“下这么大的雨,还出来玩?”
韩谌看了眼手机时间,笑着答道:“对,出来过生日。”
司机师傅了然的哦一声,想起了什么:“我女儿差不多跟你一样大,也是下个月生日,这个年纪,也不知道喜欢什么生日礼物。”
韩谌想了会儿,帮忙出谋划策:“像玩偶、首饰、工艺品什么的,应该都可以。”
司机师傅憨厚一笑:“好,我回去好好看看。”
谈话间,车窗外的雨竟然真的有变大的趋势。
韩谌看着,心里很是后悔,早知道不听沈一筠的话,这么密的雨,应该去学校门口接她的。
只是他现在联系不上沈一筠,看时间也放学了,对方这会儿估计已经坐上公交了。
韩谌心急如焚,又紧张得忐忑不安,将近两个月没见面,他真的……很想她。
雨点像一张密如牛毛的大网,铺天盖地笼罩整座城市。天色阴沉,马路上的车辆很少,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司机师傅在红绿灯前停下,在这个十字路口转过弯,就能到达目的地。车窗上的雨刷器不停地扫来扫去,还是有雾气,师傅拿起毛巾,微微挺直背,擦了擦挡风玻璃,默默叹了口气。
红灯还有四十多秒,静谧的空间里,谁都没再说话,周遭安静极了,宽阔的马路上似乎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韩谌透过起雾的车窗朝外看去,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司机师傅也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打个哈欠,伸出手,似乎想拧开广播——
砰!
巨大的撞击声如惊雷一般在马路中央炸开,尖锐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撕裂了空气,击碎人的鼓膜。
如果从城市上空俯视刚才的场景,能够清楚看到,一辆灰色轿车从上个路口飞速拐过弯,快得几乎只能看到它的残影,几乎差点侧翻。司机却没有减速,甚至越开越快,越开越快,径直朝着红绿灯前的出租车撞去!
出租车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几乎要飞起,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刺破雨雾,汽车在湿滑的道路上不停滑行,直到头尾几乎整个调换,狠狠撞上路对面的防护栏!
行人道上传来几声疾呼,灰色轿车被迫停了下来,司机推开驾驶位的门,先吐了一地,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雨,看见出租车驾驶位和副驾驶血淋淋的两张脸,酒一下就吓醒了。
他腿一软,瘫坐在地,眼见有路人朝这里跑过来,脸色煞白,哆哆嗦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不管不顾地钻进驾驶位,飞速逃离了现场。
连绵不绝的雨从破碎的挡风玻璃处落下,韩谌意识混沌,只觉得浑身上下、五脏六腑哪里都痛,连呼吸都没有力气,粘稠的液体带走了身体里仅剩的热度,空气中满是难闻的铁锈味。
陆陆续续有人围了过来,他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却好像隔着罩钟难以听清。
失去意识前一秒,韩谌似乎看见了一把墨绿色的伞,他轻飘飘地坠入虚无,只能在心底低声道歉——
对不起。
吓到你了,真的对不起。
林樾韩滔没过几个小时便赶到了市人民医院,白老师坐在急救室门口,一刹那苍老了千倍万倍。她看到女儿女婿,瞬间泣不成声。母女两人抱头痛哭,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乎要冲破医院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任谁听了,都没有办法不为之惋惜哀叹。
路麟晚上也赶了过来,他去年过年期间见过林樾,一看见她,也跟着哭起来,哽咽问道:
“阿姨,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出这么大的事?”
韩滔还算尚有理智,却也神色憔悴,眼眶通红,他拍了拍路麟的肩膀:
“是车祸,对方醉驾逃逸,好心的路人已经报警了。”
路麟眼泪汪汪,跟着站在急救室外,手脚发麻发冷,度秒如年,一个多小时后,医生总算推开了手术室大门,神色却很是凝重:
“手术结束了,但是病人生命体征不稳定,需要转入ICU观察,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你们哪位家属跟我过来签一下知情同意书。”
路麟耳边嗡的一声,呆愣地看着医生。
韩滔再也控制不住,摘掉眼镜擦去眼泪,手都在发抖:“我,我去吧。”
林樾凄厉地哀嚎出声:“小谌!你让妈妈怎么活啊!”
白老师更是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路麟连忙支撑起老人,跪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腕间的手表“滴”了一声,整点了。
浓重的黑夜早已吞没了整座城市,连同人世悲欢,全都被黑夜吞噬殆尽。
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连绵无绝,似乎永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