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识舟从楼上休息厅拿了别人送给他爸的太平猴魁,让服务员泡好再送过来。
他知道沈一筠喜欢喝茶,想送却没有机会,她也不一定会收,只能这样暗戳戳。
服务员很快送了茶水进来,许识舟连忙站起身,不等对方拒绝,迅速替她倒好。
陆陆续续上好菜,蒸腾的热气在两人面前氤氲开来。许识舟打开话匣子,自己聊起了工作上的事。
他大学学的计算机,后面跑去美国留学,就留在了硅谷。待了几年不适应美国的生活,父母在C市的生意又越做越大。
思前想后,果断辞了那的工作,回国在C市找了份普通程序员的工作,虽然薪酬大不如前,但是没那么忙,朝九晚六还双休,父母也很支持,就等之后年纪大了,让儿子回来继承家业。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许识舟没说出口。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谈过女朋友,可谈不了多长时间,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慢慢就断了。
他曾经以为,他对沈一筠的感情,也许有过怦然心动的瞬间,细想下来,也只是友情而已。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不怎么称职的朋友。
高中毕业后,两人渐行渐远,许识舟刚开始还会想起她,想知道她怎么样,后来就很少想起这个人了。
直到他去了美国,异国他乡,某年圣诞节,他突然梦到了小升初那年。
那年沈建忠发了财,沈一筠期末考试仍是第一名,去领奖状时,她妈妈给她梳了很好看的麻花辫,还带了一个粉色兔子发夹。
沈一筠带着红领巾,意气风发地站在领奖台上,冲台下的学生和照相机露出大大的微笑。
许识舟站在台下,那个时候他的个子不高,站在前几排。他清楚地看见沈一筠的眼神漫无目的地落在台下,却在看到他时,猝然一亮,笑得越发灿烂。
因为许识舟是她的朋友。
梦里的许识舟莫名其妙伸出手,努力想要触碰到台上的人,却怎么够都够不到。
许识舟一身冷汗醒过来,看着掌心,茫然无措,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错了,全错了。
他也许有过机会,可是全都错过了。
想到这里,许识舟情绪难免有些低落,索性收起漫天思绪——
至少,他还有现在不是吗?
他拿起茶壶,想要替沈一筠添茶。
包厢的门外“笃笃”几声,不等里面的人应答,立即推门而入,许识舟的动作僵在原地,看着来人,眼角的笑意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是沈一筠微微一笑,站起身,礼貌问候:“伯父好,伯母好。”
许父许母觑了眼儿子的脸色,也知道自己唐突了,不好意思笑笑,关好门,自然地在两人旁边落了座。
沈一筠上次见到许母还是高一,许父更不用说,应该有十多年没见过了。
他们除了丰腴了很多,倒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
许母自来熟地拉起沈一筠的手,亲昵地说道:“我听她们说,识舟带了个女孩过来,还想着是谁呢,原来是你。”
沈一筠淡淡一笑,看了看入户门处的监控摄像头,没有说话。
许父的脸色还没缓过来,语气却客套地放软下来:“是啊,识舟,这我就要唠叨你几句,这么多年没见,请一筠过来吃饭怎么不叫上我们?小时候,一筠成天来我们家写作业,还让你抄过吧?”
许识舟无力地垂下眼睛,又立刻收拾好情绪,故作恼怒道:“小时候的糗事,能不能别说了?!”
许父许母笑作一团,沈一筠也配合地轻笑一声。
许识舟扯了扯嘴角,热气氤氲中,他看了看对面的人。沈一筠的面目模糊不清,那么遥不可及。可是即便她就在他面前,他也触不到她的心底。
许父喝了一口茶,哎呦一声:“这不是我的猴魁吗?”
沈一筠抬眼看过去,没有作声,却再也没碰茶杯。
许父许母一加入,席间就没有许识舟什么事了,一直是他们在追着问沈一筠。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无非就是她自己的工作,李升玫的近况。都是些客套话,太深入的东西,他们不在乎,也不想多问。
于是饭局匆匆结束,许识舟说要送沈一筠回去,许父许母脸色微变,但也没说什么,豁达地挥挥手,让他们出了门。
天已经黑了下来,他们没有立即离开,站在马路边吹了会风,让身上的火锅味散散。
如今晚上已经有点冷了,冷风吹起沈一筠额前细碎的头发,夜色下神情显得更为淡漠。
许识舟久久地望着,突然就开了口,把这些年折磨得他寝食难安的问题问了出来:
“沈一筠,你当年,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