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开着小灯,韩谌轻手轻脚关好门,沙发上的背影立时看了过来。
输完液烧退了一些,但还是头重脚轻,韩谌反应略显迟钝,低声叫道:“姥姥。”
白老师偏头看着他,问:“怎么样了?”
韩谌走过去,柜子上几盏台灯亮着暖光,他把光线调亮了些,随手放下书包,在羊毛地毯上坐下。
房间里温度过高,热得他又开始头晕,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没事,再输几天液就好了。”
白老师伸出手,撩开他的额发,摸了摸温度:“还是烧……路麟回家了吗?”
韩谌从兜里掏出手机放在桌上:“嗯,刚才给我发消息,已经到家了。”
白老师:“真是麻烦人家了,之后要好好谢谢他。”
韩谌点头:“我知道。”
灯光下,白老师满眼慈爱地看着韩谌,犹豫片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继而开口:
“那现在能告诉姥姥发生什么了吗?”
上周韩谌的心情一直很不错,有天上完钢琴课回来晚了,兴奋得厉害,先是拉着她聊天,聊完还不尽兴,又钻进琴房练了好长时间的琴。
生日前两天,韩谌支支吾吾地告诉她,今年生日想跟同学过。
白老师当然同意,年轻人愿意在一块聚聚是好事,让他陪着自己这个老太太反而沉闷、没意思。
周六中午她做了顿大餐,韩谌吃饭时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哄得白老师笑得停不下来。
临出门前,韩谌在穿衣镜前左看右看,一直不满意,总觉得哪里不合适。
白老师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继而轻轻拍拍他的背:“挺好的,哪里都很合适。”
韩谌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真的可以?”
白老师肯定地点点头,弯起眼睛:“可以。”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从镜子前离开,看见时间,着急忙慌地道别:“姥姥,我先走了!您今天晚上别等我了,早点睡!”
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经跑出了院门。
白老师无奈一笑,瞥见入户柜上放了把雨伞。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雨,韩谌把伞放在这里,却忘了拿。估计到时候只能去商店里买一把了,白老师摇摇头,忍俊不禁:“这孩子……”
答应了不等,还是放心不下。白老师晚上在客厅边听学生传来的小提琴曲边等,年纪大了,困劲也大,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再睁眼时已经十点多了。
韩谌不见回来,手机上也没个信,她担心不过,正打算打个电话。
入户门滴滴几声,白老师回头看去,忍不住惊呼一声——
韩谌全身湿透了,正滴滴答答地滴着水,脸色苍白灰败,似乎是因为冷,双肩不自觉地颤抖。
白老师连忙拿来干毛巾,替他擦干身上的雨水:“这是怎么,怎么了?”
韩谌通红着眼眶,看见她时,委屈和难过再也压制不住,可他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哽咽地唤她一声。
等韩谌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白老师本想问问发生了什么,见他神色恹恹,想说的许多话又咽了下去,只让他好好休息。
后面几天,韩谌不是躲在卧室,就是跑进琴房练琴。在餐桌上,也只是一言不发地吃饭,吃完就走,像是生怕白老师问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周一早上,韩谌吃早餐时咳嗽了几声,白老师听他鼻音重的很,恐怕淋雨过后感冒了,就劝他请个假,去医院看看。
韩谌答应了,利索地跟班主任请好假,却没去医院,在卧室躺了半天,下午收拾收拾,又去上课了。
白老师阻拦不住,等人走了,才想清楚,上学怕是个幌子。这么急冲冲地跑出去,想来还是跟那个女孩有关。
韩谌喜欢那个孩子,白老师看的一清二楚。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心生情愫再正常不过,只要别做触及底线的事情,这样的感情是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又宝贵的东西。
她们大人不好过多插手。
只是这几个月韩谌的种种表现她看在眼底,不免忧心,左思右想,还是应该跟他好好聊一聊。
今夜韩谌留信,说自己发了烧,在医院输液,让她不要担心,有路麟在医院帮忙。白老师想了许久,觉得是时候好好谈谈最近的事情。
可是她话刚问出口,韩谌霎时躲开目光。
他垂下眼睛,好半天,才说:“姥姥,我能处理好的。”
说完,他站起身,又摆出逃避的姿态。
白老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也只好应声:“好。”
韩谌昏昏沉沉进了房间,洗漱完毕闷头就睡。这时他倒感谢自己生了病发了烧,没有半点力气去胡思乱想。
后半夜他烧得重了,浑身上下被汗浸湿,梦里梦外都像是在湿冷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