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飞蛾扑在脏兮兮的灯罩上,走廊下的人进门,用力一关,天花板上簌簌落落掉下一片墙灰。
正在对峙的两人没想到沈一筠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沈建忠伸出的手顿在原地,他扭过头,半笑不笑地看着她:
“呦,这不是我的宝贝闺女吗?你怎么今天才回来?”
沈一筠没有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母亲。李升玫脸色惨白,双眼通红,看见女儿,眼眶中又蓄满了泪,她手中死命抓着一个铁盒,用力到变了形。
好半天,沈一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沈建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呵呵笑了起来,又蹲下来看着李升玫:“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一个多月,回趟自己的家,女儿竟然问我要干什么……”
“都说女儿是小棉袄,要什么给什么。可我命怎么这么苦,问女儿要点零花钱都不给……那我只能找老婆了,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摸了摸妻子的脸:“升玫,你答应过我的,不是吗?”
李升玫满脸泪痕,疯狂摇头,紧紧抱着怀中的东西往后躲。
沈建忠脸色一变,手再次伸出去,抓住了李升玫的衣袖:“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年发达的时候,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娘俩,现在就问你们要点零花钱,你们就这样对我吗?啊?!”
他用力扯过李升玫,额头手臂青筋暴起:“趁我还能好好说话,把钱给我,不要逼我打……”
话音未落,沈一筠突然从旁边冲过来,大力推开他,把母亲牢牢护在身后。
沈建忠狠狠摔了一跤,登时破口大骂,不等站起身,便怒火中烧,顺手抄起旁边的凳子砸了过去!
铁质的小凳重重落在地上,地砖裂开几道细纹。沈一筠痛呼一声,阻挡的左手臂迅速红肿起来,冷汗霎时顺着脊背浸透了校服。
她痛得浑身颤抖,却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只神色冷厉地盯着失神的沈建忠。
她才不会哭。
哭是最没用的。
家里破产要把新买的钢琴搬走,她躲在房间哭,钢琴还是被沈建忠找人拖走。
沈建忠赌钱欠了一屁股债跑回来,她和李升玫坐在沙发上失声痛哭,赌债还是差点还不清。
改完中考志愿,她从学校一路哭到了小区门口,还是上了承明。
沈建忠明明说了会改,还是出去逍遥快活,三天两头找她们要钱。
没有用的。
沈建忠就是这样的父亲。
她早就知道了。
沈建忠被她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他压下慌乱,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母女俩:“是你……是你们逼我的,我对你们那么好……”
“沈一筠,你当年要学钢琴,是你老子我,二话不说就给你买了钢琴,你就这样报答你爸,啊?你还有没有良心?!”
李升玫痛苦呜咽,闻言,凄厉地哭喊道:“沈建忠!你的良心才是被狗吃了!你忘了你的赌债是谁还清的?要不是因为你,一筠会放着好好的一中不上,跑去那个私立读书?你今天就是打死我,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
沈建忠被这番话再次激怒,他走上前,想要教训李升玫。
沈一筠伸出右手,再次拦住了他的步伐。
“要么你就杀了我。”
她抬起眼,左手背露出暗红的血迹,而她若无其事,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男人。
沈建忠疑心自己听错:“……什么?”
沈一筠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回答:“你不是想要钱吗?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窒息的沉默弥漫在拥挤的客厅里,好半天,沈建忠才回过神,他脚步踉跄地走到沙发旁,拿起外套,嘴里不住地说着:“好……好……”
门刚一敞开,好事八卦的邻里立马四散,飞快窜回家,沈建忠一路骂骂咧咧下了楼: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扒了你们家祖坟!不要脸的一群傻逼……”
李升玫再也忍不住,丢下手中的盒子,抱着女儿放声大哭。
沈一筠脱力般瘫倒在母亲怀里,眨眼朝外看去,廊灯下的飞蛾不知何时已经飞走了。
***
“烧这么高?怎么不早点来医务室?”
校医皱起眉,开好单子:“不要觉得感冒发烧是小事,高烧一直不退很容易引发别的症状,到时候可就不是吃药输液这么简单了。”
沈一筠接过,低声道谢,起身准备去药房拿药。
“等等,你左手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