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谌透过那扇高大的落地窗,看见沈一筠的白色短袖被风吹起,白皙细瘦的手握住黑色伞柄。她走得很慢,昂起头,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崔阿姨从伞桶里拿出韩谌的伞,又挂上了真情实感的笑意:“小谌,这是你的伞吗?你也快回去吧,别让白老师担心了。”
韩谌接过,扯扯嘴角,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崔姨估计还在琢磨刚才的事,没有察觉他此时的失态。
韩谌磨磨蹭蹭回到家,收起伞,站在门口没有动作,好半天,他重重叹了口气——
这伞,最终也没能送出去。
***
“今天不是周六吗?怎么不去崔阿姨家?”
韩谌从厨房端出来菜,刚坐下,就听见外婆有点疑惑地发问。
他已经连续几周没再去崔家了。
就连崔姨都坐不住了,跑过来旁敲侧击问过好几次。
白老太太以韩谌最近忙着练琴为由搪塞过去,可具体什么原因,她想听听他的解释。
韩谌往嘴里扒拉几口米饭,饭厅中的钟表滴滴答答指向五点一刻。
沈一筠这时应该刚走出崔家大门。
他含含糊糊,想打个哈哈过去。可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姥姥,我应该不会再去崔阿姨那边了,您帮我跟她说一声。”
白老太太心里讶异,怎么好好的,说不去就不去了,仔细一想,怕是跟那女孩有关。面上虽未显露分毫,还是叹了口气:
“好,崔阿姨那边好说,小辰你可得自己去一趟。”
韩谌点点头:“我知道了。”
一个月转瞬即逝,韩谌除了上课就是练琴,偶尔跟路麟约个饭。明明过去十几年都大差不差,今天暑假却显得格外煎熬漫长。
七月末的某一天,林樾打来电话,告知韩谌过几天回A市。电话那头的人声很疲惫,哪怕她刻意提高了音调,想要装作若无其事。
韩谌也只好装作没有察觉,随意聊了会儿近况。
挂断电话,窗外月亮跃上枝头,韩谌推开窗,城市盛夏的夜晚没有一丝风,燥热得让人烦闷。
他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父母带他去南方一个小镇避暑。他们住在山脚下的木屋里,一条小溪从村这头流向村那头,晚上他们深一脚浅一脚沿着溪边走,溪水流向森林深处,他们在那里看到成群结队的萤火虫,父亲不厌其烦地想要捉几只给妈妈看。
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们一家人很多年没有一起出去旅游过了。
韩谌深深吐了口气,关上窗,重新缩回空调房里。
黑夜会放大情绪,韩谌不想愁眉苦脸、优柔寡断,显得他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于是他站起身,跑到琴房,孤单难过的时候,钢琴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这几个月他又进步了很多,一步一步,韩谌在触摸琴键的时候,内心总是踏实又满足。
他知道只要他不放弃,钢琴就永远不会离开他。
第二天下午,他打车去了松南路。
崔阿姨有时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松南路不远,打车确实挺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可沈一筠地铁转公交,前前后后没有一个小时到不了他们的小区。
韩谌想着想着给自己气笑了,从松南路下了车,带着帽子和墨镜,沿着街边慢慢悠悠晃荡。
松南路这块是C市的老城区,路旁的房屋楼层都不太高,灰扑扑的,好多都掉了漆。马路上也坑坑洼洼的,洒水车刚来过,一路上泥泞不堪。
不过绿化做的挺好,道路两旁,几十年的枫树枝繁叶茂,挡住了大部分毒辣阳光。周边很多小饭馆,也有一些知名的便利店。
这让韩谌想起几个月前,他跟沈一筠吃的那顿饭。
吃完面,两人就此告别,韩谌去上钢琴课,沈一筠应该是回学校上晚自习。
韩谌冲她挥手告别,沈一筠还是那样微微点头。
他频繁扭过头去看她的背影,可她永远不回头。
就像现在,韩谌在绿荫之下沿着松南路的路标一直向前走,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知道,碰到沈一筠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
可韩谌却莫名自信,他觉得,哪怕是再小的概率,他也一定能找到沈一筠。
不远处是松南路的尽头,韩谌走过斑马线,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便利店内正在工作的身影。
他就说,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