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以你之见,我是什么?”
夏安之:“某种未被发现的意识体?”
谈话正常,不像机械科技般冷硬,却难以捕捉实体,不是游戏意识体,除了未被发现的意识体,她不认为有其他可能。
他不意外她地回答,没反驳地“嗯”一声。
夏安之拨拨指甲,几个来回,她问:“童怜女士去世时,你在哪里?”
夏安之:“现场?”
他:“你指,她的哪次死亡?”
夏安之气笑:“除却古遗迹的一次死亡、除却联邦星际的一次死亡,还能有哪次?”
她欲诈他。
童怜在古遗迹被林止、周千里谋害一次,虽不知晓,童怜为何活着出现在星际,且重新死了一次,但除了这两次死亡,童怜还有其他死亡次数?
身边浑身疑点的不知名男人,可能是某个疯子,他怎么可能活过千万年?
活过千万年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不见头尾的副本游戏?
夏安之自嘲一笑,起身准备下树。
一遇见童怜的事,她便换了性格。
他似有所觉,冰凉的手擦过她的手腕,停在大衣衣摆:“童怜死过很多次。”
夏安之触摸树干的动作猛地停滞:“加上直播死亡,也只有三次数据。”
她本想诈他,可即便是三次死亡,也远远用不上“很多次”三个字。
他在撒谎。
夏安之拧眉,拽一下衣摆。
他并未松手:“大众所知晓的童怜,大抵死过三次。”
夏安之姿势一顿。
他:“古遗迹内被林止与周千里杀害一次,联邦星际自然死亡一次,联邦特殊调查局当众开直播、折磨致死一次,可除了这三次,她还死过很多回。”
夏安之怔一秒,道:“继续说下去。”
他:“但你需要支付不为人知的报酬,我没有白送善意的喜好。”
夏安之:“你之前,凭什么帮我?之前的酬劳,大概多少?”
他听出她记不起他,忽觉可笑:“你已经预付过报酬,只是贵人多忘事,给了提示也记不起来。”
阴阳怪气,咬定是她先招惹他,吃准他们见过、产生过交集。
夏安之差点怀疑自己记忆出问题:“我当时预付了什么报酬?”
精神值紊乱中,会出现记忆消失、记忆错杂的情况。
夏安之有记忆支出的习惯,如若他话语真实,她定能寻到蛛丝马迹。
她期待他的回答。
他更觉可笑:“背包是个好东西,通灵师小姐可以经常回忆回忆。”
夏安之听出他在压着火,只觉无理取闹。
她包里的武器无法使用,她也没有送人武器的爱好;她包里的通灵师设备,从三处带出后还没给任何人触碰;营养药剂不曾送人。
至于营养液……
营养液?
夏安之掌心一松,默然半刻。
是了,她曾送出过一支营养液,就在通往玫瑰岛的203号列车。
低质营养液被她塞给乔承焕,以及——
203号列车上的男士雕塑。
而此时,她的背包仍放有营养液。
那尊雕塑,是活的。
还活了千万年,知晓关于童怜的事。
夏安之嗓子堵了巨石。
树冠陷入诡异的安静。
风吹过枝叶,翠绿的叶子同澄黄的叶子簌簌坠下。
夏安之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地瞧方才声源处。
她的衣摆轻轻松松,躯体周围的温度一如既往。
他没在树枝待着了。
他的名字,依旧是谜。
夏安之的心绪不可描述,她越发看不懂世界,分不出游戏和现实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不远处的朱换枝散落干枯发黄的头发,起身合上木窗。
烛光里,她面颊带泪。
夏安之不忍再看,不知要与他如何开口。
突然降临的信息量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现实、过去不断交叠,勾起新的酸涩。
夏安之意味深长地瞄一眼树冠,趁夜色朝半山腰赶。
周千里的小院,意外地热闹。
他不点火把,不去参与村民的狂欢,围在碳炉旁垂眸煮一壶热茶。
对面,坐着年轻气盛的林止。
他们相顾无言,脚边是白日那位姑娘的血淋淋尸身。
她瞳孔收缩,唇齿微微张开,脖颈系一团含倒刺的藤蔓。
周千里眼眶不红,熟稔地拎起茶壶,往瓷碗倒入茶水。
卷着黄绿碎叶的茶水微微发棕,沸腾的热气遮掩人类轮廓。
暖色灯泡下,周千里说:“林止,我不会参与你的生意,你想做什么便去做,那是你的自由,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巫茫山当据点。”
林止悠然自得接过茶碗:“这地方偏僻破旧,和外界完全脱轨,虽说是你的老家,但我不记得你对它感情多深。”
周千里抬起头:“那也轮不到一个外乡人,来指手画脚,毁山毁人。”
林止看他一眼:“你以为你的手有多干净?朱家千金、林氏传媒、邱家小姐,包括童怜,包括脚边这个姑娘,哪个不是你动的手?”
周千里:“那是受你指使!”
林止:“但你还是做了。”
周千里:“……”
林止:“周千里,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绝不可能脱身。”
周千里:“你明明说过,朱换枝是最后一个。”
林止嗤笑:“证据呢?疯子的话,你也信?”
周千里咬牙:“林止,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止:“欺人太甚?你也配说这话?你要是退出,我就把你做的事公之于众,你说,外界会不会以为,你是幕后主谋?哪怕你会一问三不知。”
周千里眼皮颤动,语气难以平淡:“把我供出去,你也别想好过!别因为只有你留了后手,我还拿着你杀害童怜、谋划拐卖、制作人皮鼓的肮脏证据。”
字字掷地有声,林止短笑后,眸子渐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