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露出绿色的尖牙,痴痴地笑:“一只宠物。”
“什么宠物?”
“一只青蛙,巴掌大。”小男孩伸直五指,给夏安之看掌心。
夏安之比划一下大小,问:“找不到怎么办?你知道的,外面现在环境恶劣,连海水都是灰黄色的。”
一只巴掌大的青蛙,难以在废土存活。
小男孩扬起下巴,自信满满:“他绝对还活着,他是变异者。”
“变异?他变异成什么样子了?你见过么?”
“拜托,我死的时候他才开始变异。”
“那就是没见过,也不知道他变异成什么样子了。”
“……嗯,你这么说也行。”
“那我找到青蛙后,要把他送到哪里?”夏安之问了很重要的事。
小男孩挠挠鳞片,说:“庄园地下三层有个地窖,地窖里有个冷冻室,我住那里。”
地窖?冷冻室?
夏安之蹲下,和他平视,“你是不是住在一个不太大的盒子里?有盖儿的那种盒子。”
小男孩撇嘴,“是又怎样。”
夏安之:“……”
那就是住在棺材里。
谁家好人把小孩子的遗体,放在地下三层的地窖里啊?!
夏安之抓抓耳朵,她之前不祥的预感似乎终于有了眉头。
会说话有独立人格的红蛙,身上缝着蛙皮的老者,住在地窖棺材里的蛇尾小男孩……
他们之间,应该有某种关联。
夏安之沉默两秒,问:“如果你的青蛙不是青绿色,变成其他颜色了……”
“那也不妨碍他是我的蛙蛙啊!”小男孩打断她,“就像…就像小朋友换了发型,总不能小朋友换了发型,爸爸妈妈就不要小朋友了吧?”
小男孩的认知世界不像这个废土该有的。
夏安之无话可接,她沉默一会儿,说:“我会试着让你见到蛙蛙的,如果没见到,我会补给你香烛。”
支线任务奖励的三根香烛,可以分他三分之一。
小男孩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后退一步。
他重新化成黑色的雾气,穿过地板往下渗透。
应该是回棺材里去了。夏安之想。
她背起三掌长的尖刺骨骼,往大腿和小腿上绑几把短刀。随后,她拿了几把枪支、几个弹夹,又往作战服外套里塞了炸-药。
夏安之找了会儿治伤药,却无功而返。
关于老者的事情,要等明天晚上领工资的时候再查了。
夏安之计算不出具体的时间流逝,但她估摸着,应该快到凌晨五点了。
她该离开鬼城了。
-
夏安之出了庄园,外面的天灰白发亮。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半山腰。
凉风吹过,天空中开始落下雨滴。
黑色的,带着酸味的,似乎有腐蚀性。
四周没有建筑物,连树都是光秃秃的。
夏安之暗道不妙,无处可躲中,她感觉自己如临深渊。
忽地,她头顶蒙上一块阴影。
“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的,可你留在那里或许有活路,我留在那里,什么都做不好。”红蛙弓身撑在夏安之头顶。
夏安之看了看小腿上的短刀,短刀已经被黑色的雨滴腐蚀出斑点。她往前走着,想起红蛙脊背上的伤疤。
“我不怪你,你没必要为我牺牲什么,也没必要愧疚。”她不想欠这小孩什么,也不想再继续地偿还人情。
她问:“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按脚程算,红蛙离开庄园后,一走到半山腰就掉头回来了。
红蛙拍拍肚皮,说:“我想了下,我想让你做我第二个朋友。”
第二个,朋友?
对夏安之来说,那是陌生的字眼和组合。
她独来独往,硬能称朋友的只有红皇后。
和真正活着的生命体做朋友,她没试过。
夏安之怔愣的时间,红蛙把她按在肚皮上,用圆滚滚的身体把她包围起来。
黑色的酸雨被完全阻挡,红蛙的皮肤未被腐蚀。
夏安之有些说不出话,她被红蛙带着钻进一个长了蛛网的山洞。
山洞忽明忽暗,夏安之心烦意乱,“你没必要救我。”
她口袋里没有治伤的东西,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和回应突如其来地、意料之外的“友善”,她在特殊调查局三处无数次九死一生的时候,都是她自己咬牙爬进疗养仓。
夏安之从有记忆起,所接受的观念植入就是“救她没必要”。她想活,得拿东西换,拿任务、拿金钱、当实验体去换。
什么都需要她付出代价,可红蛙自发救她却只是为了“想当朋友”。
夏安之除了“没必要”,想不出其他形容词。
她像是没在阳光下生活过的吸血鬼,碰见阳光只能缩起身体,或是逃跑。
红蛙比夏安之淡定很多。他看着抱膝靠在山洞角落的女生,背身堵住山洞口的风雨。
他说:“当然有必要救你。”
“因为我能帮你实现最后一个愿望?”夏安之自嘲地笑,没想过可能有其他原因。
红蛙往她脚边挪,坐下,低声说:“因为你把我当人看。”
夏安之的自嘲猛地急刹车。
她仰头,透着灰蒙蒙地光线看红蛙的脸。
“你不对我说难听话。”红蛙:“除了最开始见面的那一脚,你没再打过我,也没让我一直帮你工作,还给我捏了小泥人。”
“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手工礼物。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你这样的人,该长命百岁。”红蛙小心翼翼地低头看她。
像只被抛弃过的流浪小狗。
雨点敲打着山洞外的土地,击打着山洞外的树枝。
山洞里静悄悄,两个没有童年的生命体,隔着时光无声地对视。
红蛙轻轻地笑了一下,他说:“我是有点矫情的。”
夏安之反驳,说:“没有。”
“有的,我也想过长大了就该改改。”红蛙说:“只是,我好像没有机会长大了。”
“呸呸呸!不许说胡话!”夏安之还在思索,哪里会有治伤药。
她得治治红蛙。
红蛙没接话。他顿了顿,抬掌,虚摸夏安之的发顶:“等我死了,你把我的皮带走吧。”
“洗干净做成防护用具,应该挺好用的。”红蛙眼睛忽地湿润,他说:“其实,爸爸想要我的皮,才让我活到现在,我都是知道的。”
“可我害死了小男孩,他说我该偿命。”
“他不让我见小男孩的遗体,因为我是变异者,因为我不是人。”红蛙的声音开始变小。
他和无脸怪物灰飞烟灭前的状态很像。
夏安之预感不祥,猛地起身拍亮葫芦。
红蛙问:“你说,我还能见到小男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