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材志有个儿子——当然就是柳越。不过知道这个的人不多,那时候的柳越还不叫柳越,叫柳越陌。”黄思远讲到这个名字,嘴角露出一点玩味的笑容,“柳越反而算是艺名。但是你从网上搜柳越的真名应该姓霍吧,霍越陌。”
“是他李代桃僵,用了别人的身份。”
黄思远的食指轻轻敲击着玻璃桌面,骨节的触碰很有节奏。他的视线落在低着头的贺瑞身上,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贺瑞没说话,只是手里捏着那几张白纸看来看去。翻页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贺瑞坐在桌子前,像个不知道该如何答卷的学生。
“这几年柳越反而收敛锋芒,正常的反而像是不正常了。你看他几乎没什么黑料,可是人啊,哪有不犯错的?只是他有办法补救。”
“没关系。”贺瑞久久沉默后才抬头与黄思远对视,“步步为营也没什么不好。”
似乎是看贺瑞没有一点动摇的样子,黄思远神色复杂,语气严肃道:“经过评估,我有理由怀疑柳越现在的心智很不正常,近乎处于疯魔状态——弑父可不是谁都能干出来的,一切计划还这么天衣无缝……”
贺瑞看着黄思远,忽然皱眉问道:“柳越应该二十岁就很火了吧,他为什么这几年才动手?”
“这些人应该是他空窗期通过一些手段碰见认识的,假设柳越和他父亲有仇,又柳越为什么要等到这两年?”
黄思远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递给贺瑞另一份档案。
“这是一点特殊渠道得来的信息,警局没录上。”
在柳材志遇害两个月前,他几经辗转找到了柳越并向他索要五千万的抚养费,柳越坚决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个上门要钱的男人,让保安给他带走了。
“那警方就没有怀疑……”
“所以我说这个案子错就错在太顺利了。那个工人主动跳出来,合情合理的说法和解释,根本没有人往深处想,我也是一次偶然才知道。”
“不过这说明他背后有一股人,有一股势力在帮他。”
“是莫雨晦吗?”
“不像。”黄思远斩钉截铁道,“莫雨晦的人出手可不会这么优柔寡断,还自首还坐牢?他会直接让那个人消失,让警方根本找不到——不是一批人。”
“柳越一直在和他背后的人,或者说暗处的人在联系。除此之外,我问了几个人,都说柳越这个人没什么感情。所以说,贺瑞,这种人昨天杀自己的父亲,今天就可能杀你——”
“哎,不至于。”
黄思远摇摇头,“那是你不了解他,不了解这类人。平时凶杀案我见得多,有时候深爱一个人都可能杀他,更何况浮水相逢?”
“而且他最会伪装,你不是发现了吗?”
贺瑞皱眉,“所以你想抓他?”
“不,恰恰相反,我欣赏他。”黄思远用手撑着下巴,脸上划过一闪而逝的兴奋,“我手里没有证据,这边也不可能再翻案。柳材志死了就是死了,那个工人也坐牢了。他们已经达成了一种平衡,我没有道理去干涉。”
“但你不觉得这样一个人很割裂吗?他在公众的视野中一向很温柔吧?那是他在压抑自己,可是贺瑞你要知道,人活着本来就已经够难了,还这样抑制自己十有八九都会疯,起码也是个心理变态。”
他的视线又投向贺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叹息道:“话说你也真是,喜欢的一个个都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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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越在卧室里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屋子里的每一扇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的,按理说不会有一丝寒风吹进来。
柳越上一个电影刚拍完,现在算是空档期。经纪人没有再给他接太多的活儿,柳越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准备公司的相关事宜。
他并不觉得贺瑞会把这块地给别人,因为截止到目前,柳越出价是最高的。这个价格还没到他的预期,他甚至还能再往上加一点。
那块地皮的位置太好了,他志在必得。
柳越讨厌酒局,可是今晚又有个高奢品的发布会兼舞会,他还是打算去动动嘴皮子,毕竟能拿不少钱。
新公司的成立,从地皮到商标到渠道,总共要花不少钱。
他不想再见别人,也懒得说话,通知助理让化妆师和造型师别来了,而是自己更加细致地描摹妆容。他把口红涂的一丝不苟,又确认完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皱纹,才给老林打电话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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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瑞晚上也被“请”了出来,陪虞小姐参加这个发布舞会。
虞秋鑫算是这家品牌的常客,货真价实的小富婆,收到邀请函的同时还收到了母亲的电话,让贺瑞陪她一起去。
贺瑞和虞秋鑫的感情自然是无始无终,只是年长一辈总是揪着不放。反驳太累,解释太累,而且根本无人理会,这样残酷的现实让虞秋鑫和贺瑞两个人都生生闭了嘴。
贺瑞也是同样,他收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时心里百班不情愿,尽管他和虞秋鑫相处的还不错,但他仍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心意,他还确确实实地更喜欢男人。
尤其是好看的男人。
贺瑞的思绪还停留在黄思远告诉他的那些事情上,他发现真正的危险不是让你警惕十分,而是你根本无法有防备。
他想起柳越之前刻意的卖惨,想起莫雨晦口中的弑父,大脑都像断线了一样,始终无法把这些事情和眼前那个人联系起来。
眼前的柳越是错乱的,美丽的,脆弱的。他毫不恐惧地展示着自己的伤口,像在猎手面前暴露致命的脖颈——他不在意这些,又或者这一切是他精心设计好的。
或许贺瑞从始至终看中的都只是这幅皮囊。毕竟对于一个玩偶来说,内在是无关紧要的,他只负责漂亮,至于里面包的是洁白的棉花还是没有良心的黑心棉根本无所谓。
这么一想,他心下宽慰少许,可一股莫名的烦闷如乌云笼罩,持久不散。
他甚至前几天做梦也会梦见了柳越,但那时的柳越是断断续续的,残缺的。那个柳越时而温柔,时而暴躁,时而虚伪,时而真诚,像是一个精神分裂的患者,被拼起来的碎片,而非一个正常健康的人。
那些柳越所表现的症状和黄思远口中的一模一样。
贺瑞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去改变这一切……改变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