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赚了快钱就再难安分,谁也不例外。
因为那个男生年纪不算大,才二十岁,贺瑞之前对他印象不算差,就说可以资助他读书,男生也婉拒了,只是让贺瑞买酒,给他冲业绩。
而自己被鸽的那一晚,据前台的调酒师说,还看见了那个男生。
贺瑞讨厌被人欺骗,也讨厌这种被人当傻子的感觉,他想起这人这事儿心里就有些犯恶心,自然不可能再给这个小零好脸色。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忽然想起虞秋鑫和他说的电影——《消亡山庄的传说》。
贺瑞犹豫了一下,随便找了个网页点进去搜索了这个电影。
资源很好找,反正也睡不着,贺瑞索性开了投影看了起来。
电影一开始就用了很多长镜头来展现这个村庄的全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宛如碧绿的波涛浪潮,成群的牛羊像散落在草地的一颗颗珍珠。
镜头在对准角色时的背景是虚化的,人物的面部却是清晰的,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同时又用事实的锋利刺破美好的虚无,给人以冲击感。
柳越饰演的角色是村里的青年阿默,不过他和别的青年不一样,他是这片土地上唯一一个去念书的。
原属于草原的粗犷和一股书卷气诡异又巧妙地很好融合在阿默身上,这个黄皮肤的男孩会捧着书本伏在小羊身边,用深黑色的眼睛看你,那目光带着草原的深邃,长长的睫毛又平添了几分柔情。
阿默操着当地的口音念着书,看着远方的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连绵山脉。
这个部落世代居住在这里,以牛羊为生。阿默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去世了,父亲是个老实忠厚的男人。他总说,沉默是金,所以给自己的孩子取名“阿默”。
阿默身材结实,像一匹魁梧的小骏马,他不管别人的看法每天骑马,去跟着镇子里的老师念书,又选择了和当地青年截然不同的路——去上了大学。
他去了很多的城市,见了很多的人,渐渐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观点,认识了不同和对错。他向往繁华,向往掌控,他一边想要以熬鹰训马的姿态征服新的世界,一边又觉得自己就是笼子里的鹰。
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他脱下了家里传统的长袍,换上了西装。
他每次回村里都要被以他父亲为主一群人数落,说他忘本,说他现在不人不样。阿默看着这些封建落后的村民,第一次对“家”这个地方产生的抵触。
阿默想娶大都市里的姑娘,但姑娘看不上他出生,也看不上他仅有的父亲。爹在知道这个情况后变得沉默,只是在炕上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不吭声。旁边则是闻讯而来了一堆邻居亲戚,叽叽喳喳地说着千万不能娶村落外的姑娘。
种种压力之下,阿默和女朋友分手了,又认识了一群投资商。投资商和他称兄道弟,说有办法让他留在这里,成为一个真正的“都市人”。
他们计划开发阿默的家乡,把那里变成景点。他们计划收买阿默村子里的牛羊,顺便在那里盖房建厂。
阿默没说话,只是在听完这些开发商的话像父亲一样靠在窗边吸烟。开发商审时度势,敲敲桌子说道:“你想想你女朋友为什么和你分手?因为你没钱。”
“你想想,我们是和政府一起开发,拿到的是红头文件,还能害你们不成?”
“你就做个劝说的工作,我们就给你一大笔钱,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
开发商的手指敲在玻璃桌上,像是一下一下戳着阿默的脊梁骨。他忽然想起家乡的河水,清澈得能看见里面的石子和小鱼,他小时候会和伙伴们一起往里面扔石头,石头落进水里漾开一层层水波,声音也是这样,“铛铛铛”。
阿默的家人认为河水山泉,树木草地,牛羊骏马,都是天神赐予他们的财富,他们不会轻易卖掉或者伤害。他们不允许开发商踏足这片净土,他们想守护千百年来传承的家园。
“那是冥顽不化。”开发商看着阿默说,“他们不懂的跟上时代,早就该被淘汰了,你算大学生,你也不知道现在的形式吗?”
阿默只是沉默着,沉默着。他垂着眉,抿着嘴,像极了他的父亲,像极了家里那口闷声干活,从不抱怨的大牛。
“走吧。”阿默吐出最后一口烟,最终说,“我和你们走一趟,成不成功,也不是我说了算。”
不出意外,阿默被家人骂的很惨,他们朝他扔羊屎,说他是没骨气的东西,说他是叛徒。阿默的西装很快变得泥泞不看,开发商和村民们争吵起来,两波人甚至彼此都听不懂对方说话,但不妨碍彼此动手。
“默仔,你和他们说,我们是来谈生意的,叫他们不要不知好歹!”开发商气急败坏地擦掉身上的牛屎,冲阿默吼道。
“阿默,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吃里扒外,以前是谁一把屎一把尿养了你?你老爹都快被你气死了!”
阿默知道自己父亲病重的消息,所以他需要那笔钱。可他此刻只是穿着肮脏的西服站在一边,沉默着,沉默着,突然一只不知从哪来的一只小羊咩咩叫地跑到自己怀里来。
小羊羔的黑色眼珠分外纯善,柔软的毛发也一尘不染,伸出粉红色的舌头温柔地舔舐着他。
他捧起了小羊羔,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看它,眼神里充满了悲伤。
“你们回去吧。”他对开发商重复道,“你们回去吧。”
开发商上来就想拽阿默的衣服。
“你耍老子呢是不是?定金都他妈付给你了你装什么洋腔?”
阿默抬起头,长长的睫毛遮住半边眼睛,他放下手里的羊羔,哀伤地说:“你们回去吧。”
“晦气!”
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第二天却是有新闻刊登出来。
内容大抵是说这个部落的人如何如何蛮横,如何如何不讲道理,不知恩图报。顺便着重披露了村落对女性的迫害,村落里女性一辈子被困住的悲惨生活。
霎时间记者们像是闻到肉味的狼,很快蜂拥而至,又有很多打着女性主义旗号的人来到这里,对村民们大肆批驳。
无休无止的谩骂,采访,质问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扰乱了这个村子原本的寂静。
牛羊惊慌地逃窜,村民们开始会对着镜头大声反抗,叫骂。可随着人越来越多,问题越来越犀利,甚至有人动起了手。
现在的村民们一听见汽车的声音就害怕,想要逃走。但提问的人穷追不舍,一直把话筒枪一样往村民面前戳。
忽然有一晚这里燃起了大火,火舌很快蜿蜒着爬行着,把这一大片肥美的草地都吞没。
阿默抱着小羊羔站在火光里,穿着部落最传统的服饰,耳边坠着红色的玛瑙玉珠,呼吸急促。
火光把他的脸庞印的通红发亮,他长长的睫毛剧烈地抖动,脸颊上飞快地划过一抹晶莹。小羊羔像是害怕,卧在他怀里发出呜咽,颤抖着身体。阿默把它轻轻放下来,任由它跑向远方。
大地露出光/裸的皮肤,湍急的河水像是惊慌叫喊的人们。浓烈的黑烟像是这片土地蒸腾而出的眼泪,房子也在大火中殆尽,一夜过后,焦黑的土地昭示着这里变成了一片疮痍。
没有了牧草的牛羊无处安置,部落只能在周边迁移。他们咒骂着阿默引来的人流,却没有人知道阿默去了哪里。
这里很快有人来处理,分了地皮,盖了新房子,连着先前那一块,开发成了新市区。
也没有人知道那群牧羊人去了哪里。
影片到此就结束了。贺瑞躺在床上,想着那梦幻诗意的草原,想着成群的牛羊如一朵朵白云。
电影拍的很有质感,大多数都是剧中正镜头,中间的几次特写镜头几乎都是给了阿默,也就是柳越的眼睛,从那细微的变化里传达情感的变化,他的不甘,他的愤怒,他的无可奈何,他的哀伤。
柳越演的漂亮。这个角色可以说是打破了外界对他温柔文艺的刻板印象,剧里的阿默骑着骏马飞驰的场景很是意气风发,露着上半身黄色肌肉的场景甚至可以说是粗犷,和朋友扔石子的镜头又很有生命力。
他面对人群指责时的低头,火光中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悲悯,自责以及疼痛都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除了镜头的艺术美感,里面的冲突也很有张力,村落的宁静与城市的喧嚣,阿默是否接受提议的矛盾心理,以及后来蜂拥而至的记者,烧掉一切的大火……似乎都荒诞又合理。
贺瑞看的睡意全无,但心里却出奇的宁静,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想起阿默与羊羔依偎的镜头。
这么想着想着,他更期待这次能亲眼见证下一部电影的拍摄,在雪山相衬的旷远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