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延摸了摸后脑勺。他的眼睛闪亮着一种琉璃般的光芒,很让人误以为大学生的清澈愚蠢。但无人知晓,这是一种极短时间内对一个陌生人的研究揣摩。
涂山山一条黑路走得太久远,阴森森的,以至于他伪装多年,行事作风都沾了点黑色,乃至看人也变成了看他的灰蒙蒙或黑漆漆。
“说谁命贱?你说闻祈还是徐阶?总之不可能是我吧,本少爷位于八旗内部,上三旗之正黄旗,血统高贵,来这儿是为了让你们开开眼界,没让你跪着迎接就不错了,你还有空骂别人。”何牧眼睛深沉,带了点迷惑和愤怒,暴露狂该不会盯上赫延的美色了?
他话一出来,屋里的贵人宾客和亲戚朋友都难免意外地看他。
这血统确实高贵。
确实高贵啊!
涂山山瞄了一眼何牧,又盯着双手插兜的赫延:“刚问他不说,现在开始自报家门了,你说他有用没用,我留还是不留?”
这话看似询问,实则威胁。可惜涂山山今晚眼睛被折腾得巨疼,视力受阻,看错了年轻人。
又或许在江湖□□上,他不够老练。
再或许他不是看错赫延,而是看不懂赫延。
有的人会应允,有的人会拒绝,有的人会假意应允实则拒绝,有的人会假意拒绝实则应允,保全当下为上策。
而赫延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寒刃,性子冷,骨头硬,从不受歹人摆布,论起收拾人,他才是爷爷,他将他揍进了面包车上。
“停止你的想法,我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对你说可惜了,我不会受你的蛊惑,跟你走更不会,接受调查吧。你这么做,对得起涂永德的用心栽培吗?”赫延人在车里,“欻”拉上车门。
“你认识我爸?臭小子,你什么时候跟我爸有交情?接近他有什么目的?”涂山山可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就被赫延绑上车送到这辆破车里来了,身上通讯工具、公文包全部没收了,四个年轻人外加一个丑八怪在车上控制着他,他插翅难飞。
还被像垃圾一样丢在车垫上躺倒着,鼻子对着何牧和徐阶的两双臭脚丫子,饱受精神和□□的羞辱折磨。
徐阶嫌他说话,会说话的人容易煽动情绪非常危险,他脱了袜子塞他嘴巴里堵上。
何牧啃着香蕉、橘子、酱板鸭,吃完了就把果皮儿甩涂山山脸上,骨头吐他脸上,还时不时就要拧断他的手和脚,让他变得跟自己一样美好残缺。
赫延拿了包瓜子问闻祈吃不吃,闻祈脑袋沉有点想睡觉,接过来抓了一把就往后排座椅倒。
“他们吃不吃?分享一下。”
“……”赫延看着他说,“倒没了都。”
“好,我再给你买。”
涂山山发型凌乱,衬衣在反抗过程中也被撕裂开,徐阶和何牧俩个混世魔王一听他说话,一见他四肢动一下就踩就踢就打。
丁六开车猛快,不到五分钟就到了附近派出所。紧接着,他姐夫杨格开着十多万的哈弗大狗跟来了。再往后看,是李院长他们家的一辆普通通通二十多万的帕萨特。
三辆代步汽车里的人纷纷下车,月亮下九个影子排成一排,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
除了丁六顶着剩菜似的脸,站在前头皱眉对摄像头高喊:“喂,所里有人吗?所长在吗?我带领导来视察工作了。”
“……”
“有没有眼力见啊?真是!哎!接风洗尘快点啊。”
派出所门前干净整洁,却寒风瑟瑟,无一人影,荒凉至极。
两扇玻璃门设有密码,他们也开不开。
闻祈拨了个电话,沉着锐利的暗眸,敲了敲第二个大门右边的那个房间里的透明玻璃。
很快,有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民警急跑着从里面开了门。
丁六走在最前面,闻祈排第二,徐阶和闻祈押解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涂山山,再后面是李院长他们仨。李院长停在门口,看着前面的人背影走远,拍了拍夫人沈青的脸,打情趣儿的安慰道:“没事,哭什么,嫌我对你不好,挣这么多钱全都给你花了,我受够了要进去一趟,出来之后我希望你收敛脾气,要不然我把你女儿嫁出去,让你永远留不住她。”
沈青哭哭啼啼,拿优雅贵妇感的披肩围巾抹了抹眼泪。
李飞一个小矮个猛推李平一把,凶道:“你打我妈脸干什么?”
李平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我什么时候打你妈脸了,你问问她。”
李飞:“你以前打得还少吗?”
踏入门,几个小伙子感到十分温暖。
赫延依然笔直地站在瑟瑟寒风里,没进门。
没必要了。
受害人、目击者、知情人都来齐了。
闻祈和徐阶,一个市局警官,一个红圈所律师,再加上一个哞哞叫的何牧,一言一语就能将事情办妥了。
赫延双手抄兜,神情冷漠。
涂山山忽然从厅里跑出来,他要跑,要逃,但走到紧锁的玻璃门前遇见绊子。
四名持枪民警追过来,拉扯他,他处于茫然失措状态下,而且还在试图反抗。
反抗无效。
赫延抬眼看了看他们,心里暗自数了三十秒,民警声量较大的第三十个数数声,隔着厚重的玻璃门传到外面,响亮严肃又被捂着似的那么温沉,涂山山因过度抗拒,被认识他的老所长下属同事板着一张脸一声令下,强行抓走。
送人进所,伸手一够,接住民警开门甩来的绳索,赫延嘴唇微张,心说:这事儿整的令人头疼。
因为何牧已经打草惊蛇,赫延有一半程度不得已就地捕蛇。
而涂山山是涂永德唯一爱子,赫延还有事情有求于人!
涂山山背地里干的勾当,涉及范围、项目数量指不定多少,他在外面多待一天,对一些无辜的人来说就多一分伤害。
比如李院长。
往后一步便陷入深渊。
及时止损,配合调查才是正确抉择。
眼前人和谈迟,赫延选了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