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延绝未想过,他的秘密会在第三次踏入东篮球馆的时候被揭开。
歌手大赛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夜风微凉,越往东走,行人越少。
赫延绷着一张脸,眼神里含着“送你回家”的杀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东篮球馆这个铁桶前。
铁门微敞,好像是有人专门等他一样。
等他缓缓推开门,抬眼一看,依然是豺狼虎豹机器训练的样貌。
不累么?
赫延在兽群中,一眼就瞥见了那根显眼的红发带。与张宁对视一眼表达感谢,然后……
张宁见鬼似的跑了。
赫延:“………”
宋辞也站在走廊,手里端一盘蔬菜沙拉,后脖插一把宣纸扇,看见赫延后,嚎了句:“我草,快跑。”
紧接着,豺狼虎豹一齐停下手中的训练项目,四面八方开逃。
赫延:“………”
他们见赫延径直朝迟哥休息室走去,扣了三下门没人打开,后一脚踹开。
宋辞也离赫延其实不远,跑了几圈后也没绕过他,最后立在原地。
抬脚进门之前,赫延余光瞥他一眼,目光阴冷。
“谢谢宋师兄。”
“不……不用客气。”宋辞也抓了抓寸头,挤出笑:“还是叫我宋辞也,听起来顺耳。”
“师兄就是师兄。”赫延一字一字说。
“……”宋辞也眉毛倒竖,递出手里的东西:“好吧,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要不要吃点儿夜宵?”
赫延忙活了一下午,晚饭也没怎么吃,肚子确实很空,但。
“不用了。”赫延肩背绷得很直。
“好吧。”宋辞也呵呵笑两声:“你以后想吃的话,我给你做,你是第二个——”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见赫延从他身上收回还算温和的目光,眼神一变,入了他迟哥休息室。
由于身量太高,赫延还不忘低了一下头。
宋辞也收回嘴角,忙不迭扔了沙拉,扒着窗台偷看。
“生人勿近”休息室,窗帘像以前一样紧闭,宋辞也只能通过门框上方的玻璃小窗窥探里面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张宁也跑过来,然后是大小黑熊、所有豺狼虎豹。
只见他们迟哥不慌不忙在椅子上坐了一小会儿,然后就被赫延揪起衣领,抵在了墙壁。
桌子上掉落一根原木铅笔,即刻迟哥就把赫延扑在了床上。
两个人在床上滚了几十圈,他们迟哥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最后跪在床上,抵着赫延的胳膊说了几句话。
赫延丝毫不示弱,甚至比他迟哥强了好几倍。他踢了一脚迅速翻身站起来,将他迟哥拉起来又抵在了桌面。
宋辞也他们看得眼花缭乱,要不是两个人衣服颜色差的多,他们还真分不清谁是谁。
再这样下去,他们迟哥恐怕情况不妙。
于是,宋辞也带头劝了几句。
“赫延,有什么话好好说,这两天你跟迟哥不是相处得挺愉快吗?你忘了咱们微电影还没拍呢,迟哥在里面已经想了很长时间的剧本了。”宋辞也这个棒槌想来想去,也只能拎出课业这个他们唯一的、有交集的东西。
张宁心说:这叫愉快?
小前锋拉开宋辞也,敲了几下玻璃:“是啊赫延,今天下午你还帮我和老八把休息室的门换了,我俩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你呢,你就走了。”
老八站在旁边,一脸沉默。过了几秒,他点了个头,表示赞同。
眨眼的功夫,门咔哒一声被人打开。
豺狼虎豹飞速站成两排,让出一条道。
无论是谁出来,他们都不想死。
赫延的头发微乱,他脸上毫无血色,像被人刷了一层白霜。
他松开门把手,立在原地,余光像后一瞥,说:“齐清晨是我的底线,你再敢动他,但凡我在松大一天,定会拔了你的狗牙,薅了你的狗毛,掀了你的狗馆。”
然后,他又冷冰冰扔了一句“流浪锦西去吧”。
赫延板着脸走后,宋辞也连忙滑进休息室。
然而,并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
三个大箱子早在混战中歪倒,迟哥的摄像器材七零八落躺在地上,他最常用的一台单反镜头也歪了。
迟哥躺在桌子上,喘了几口急促的气。他不轻易发火,一旦真发起火来,可不就是多做几个俯卧撑、蛙跳什么的事儿了。
谈迟的腰动了一下,撑着桌子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宋辞也打量他,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但是耳朵通红,嘴角又冷淡地绷着,脸色好像比赫延的还难看。
宋辞也呼吸都不敢喘,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
谈迟垂眼看见他,冷冰冰问:“谁让你进来的?”
“………”宋辞也撅着屁股,轻手轻脚往门口挪。
挪了两步,谈迟微闭了一下眼睛,叹口气无奈说:“算了。”
宋辞也转回头:“迟哥,球馆马上熄灯了,我开车来的,送你回去吧?”
谈迟轻轻点了一下头。
熄灯后,球馆门口。豺狼虎豹这次球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就不得不四散开来。
宋辞也锁着铁门,谈迟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懒散地站在白桦树下,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宋辞也开着一辆跑车过来,他熟练地转着方向盘,突然想起一件事。
“迟哥,赵天亮挨了那么多鞭子,他已经知道错了,要不明天早上就把他放了吧?”宋辞也一本正经说:“我跟他虽然有仇,但毕竟打了多场比赛,也打出感情来了。”
谈迟点了一下头:“嗯。”
坐在宋辞也车上,谈迟看了一眼白桦树下的小电摩,深沉说:“你去查查今晚音乐厅的事,如果是人为,你知道该怎么做。”
“迟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不,我一定把迟哥的事办得比我的事还完美。”宋辞也一脚踩下油门,在保安关门之前冲出了校东门。
他看了一眼谈迟的后脑勺,问:“可是迟哥,如果是意外呢?”
谈迟闭上眼睛,没有吭声。
如果是意外,他也是我此生最浪漫的意外。
东操场,赫延奋力一圈圈跑。
出馆的时候,他是异常平静的。可能是因为打架消耗了体力,也可能是他反射弧过长,又有可能是当他被别人说出“你喜欢齐清晨”这个秘密,心里压着很久的东西仿佛被人提了一下,慌乱中带着放松。
赫延一步步踩上主席台。天空很高,夜色很黑。赫延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只觉得衣衫单薄,气温越来越凉。
他不会讲故事。他不知道高中那两年的故事该从何处讲起,存在于脑海中的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他连线都串不好。
校东门外。宋辞也将跑车停在马路边,他迟哥从副驾跳下来,“砰”车门关上。
宋辞也连忙摁了一下按钮,车窗缓缓落下。
他胳膊压在玻璃,探出颗寸头。
“迟哥,真不用我送你回去?”
“跟你说了,晕车。”
“………”
宋辞也想了一下,他也不是第一次开车送他迟哥回家了,晕的哪门子车?
但迟哥都说了,他只能在自己身上找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