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历来为待客议事之用,比寻常房舍宽敞许多,当两人都静下来不说话时,连吐息声都清晰可闻。四下寂静无声,虽还未至正午,却听不见一丝声响,甚至连下人走动说笑的声音都无。
萧棠却道:“殿下既然要费心思与我和离,为何不趁我出阁前动手?”
没有回答。青年负手而立,望着面前不远处合得紧紧的厅门,似乎已经预知了将要发生的事。他微微侧首,神情认真,竟像是在留神听门外的动静。
片刻后,谢昀忽然笑了起来,面色甚至比平常还要轻松。“你听见了么?”他低声道,“就要来了。我倒是不想拖累你,可是齐王不给我机会,我总不能比他先动手。”
萧棠也听见了外面传来的纷杂的声响,明白是前来搜府的官兵。她瞥见窗外若隐若现的奔逃的人影,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轻声道:“殿下猜得很准,果然来得够快。”
她望着谢昀的背影,问:“若我没猜错,陛下应当不会答应殿下的请求。殿下要与我和离,陛下若在这时准了,岂不惹人非议?”
萧家或许能保,但她却未必。此时谢昀若是向陛下提请与她和离,明眼人都瞧得出是想和她撇清关系,反而让人揣测她和谢昀同样包藏祸心,和离是为韬光养晦以待来日,更会激起朝臣们的反对。
谢昀转过身,那双无论何时都脉脉含情的桃花眼中此刻多了几分好奇,笑着望向萧棠:“怎么什么都能猜准?若有一日换你坐这亲王之位,当胜过我许多。”
他说这话时神色无半点忧虑,原先的朝服已经换了下来,看起来十分悠闲自在,竟不像是头上压着谋反罪名的嫌犯,而是哪家如闲云野鹤般的富贵公子。
“不知我做了王爷后能否胜过殿下,但必定胜过如今的我。”萧棠也笑了一笑,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我若有功,封我亲王之位也受得起。无功,我也不稀罕这王位。”
门外不断传来的声响变得更加嘈杂,萧棠望了一眼窗外,没有理会即将前来的官兵,而是继续方才的话题。
“殿下明知和离不成,为何还要许我这一诺?”萧棠道,语气分外平静,“殿下也明知,我不会答应。”
谢昀也许不够了解她,但她足够了解自己。她从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何况谢宣不可能真以对待反贼的手腕对待他们,她又怎会惧怕被降罪?她真正怕的,是谢昀此计不能如愿,萧家受牵连遭贬,而她也无法保全自身,终落得惨淡一世。
她要的,是自己和家人能够平安,别的她都不在意。但,自从圣上赐婚的那一日起,萧家和楚王府就已是荣辱与共,她也不可能做到看着谢昀一人面对风波,而自己退居幕后,最后坐享其成。
面对她的疑问,谢昀却并无意外之色。相反,他像是预料到了她的反应,抚掌笑道:“你看,我说得果然不错,我早知你不会答应。”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你答应。等他们定了我的罪,我就主动上书与你和离,让那些弹劾我的人极力反对,这样你就能留在我身边。”谢昀道,笑意里带上了几分不知何时出现的疯狂,“我要你陪我,是因为你是有用之人,你在身边,或许能帮我更快夺回王位,我也就能快一步取走谢融的性命。父亲不在我身边时,我不知受了他多少欺凌,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笑着笑着,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白皙的脸庞上蒙了一层浅淡的绯色。“陛下会废我王位,贬我为庶人,将你我流放出京。至于要去何地,何时启程,只有等圣旨降下时才知晓。我…”
说到此处,他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半跪在了地上。
萧棠见状,想起从前与徐锦然在一处玩笑时常见林氏咳嗽,不由得皱了眉。犹豫过后,她在谢昀身旁蹲下,为他拍背顺气。
所幸他尚存神智,并未完全被心魔绊住,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很快清醒了些。“我这般模样,是不是吓到你了?”他仍有些怔怔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