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的生活,推动不了故事的进程,但是生活里的时间却一直在推着每个人前进。每个孩子都在长大,每个大人都更成熟,每个老人都悄然变老。这就是生活,没有轰轰烈烈,只有平凡而又平淡的活着。
年后,林父到镇上砖厂打工。
雪化了,春天来了,小草很绿,似遍地绿色的雪。
林父去的路上,总是不放心地回头望着家的方向。虽然砖厂离家只有十几里路,但林父只要望不见他家的烟囱,就觉得已经离家很远了。
中午只有二十分钟吃饭休息的时间,林父为了省下饭钱,烟顶饭。他骗林母说砖厂包饭,所以他没多少钱吃饭,但不吃饭可以,不抽烟不行,省下的饭钱买旱烟吃。和他年轻时候在工地一样,省下的饭钱喝酒,光喝酒。
林母看他每天回来饿的狼吞虎咽,刚吃完就上了床,心疼地说:“挣钱不易,一分钱一分命,太累就别去了。”
她说完回头,林父已经睡着了。此后,林母总是准备好饭菜,让林父带去砖厂吃。
早上四点,林父就出门去砖厂了,六点钟开工,他不能迟到。一分财一分命,林父在挣命,七十几岁的他还在拼命活。死亡离每个生命都很近很近,但死神拿那些正在挣命的苦人们没办法,因为他也有些许的不忍心。林千星看着林父的背影哭的很凄然。他走的很急,他的鞋小了,脚后跟撂在外面。由于脚太大,他没有穿过一双正好的鞋。林父常说:“就当拖鞋,拖鞋小一点没关系。”林千星永远不会忘记林父出门时的肤色,后来他才知道怎么去形容:黑里透黄,黑里透着烫人的红,黑里透着岁月的疼。
大多数贫苦的农民和林父一样,他们得了活病——活受罪的病。他们从小受着生活的折磨,现在长大了,也开始恐惧生活了。因为生活太苦,太累了。林父一直以为他已经习惯了生活的困苦,不会得这种病。可是每次他出门时,当他想到今天会面临怎样的劳累:累到无所畏惧,累到无牵无挂。累到站起来就不想坐下,坐下来就再也站不起来。累到累与不累都一样,再也没有区别。累到希望自己灵魂从身体躯壳里解脱出来。他还是终于明白了,连他也得了这种病——活病。一旦对生活有一丝畏惧,害怕心理,就是得了活病。他也害怕去砖厂,林父喃喃自语:“人越老还越累了。”但他每天还是义无反顾地出了门,一直朝前。他本能的活着,而林母,小清,俩娃都是他的支点。
人类的疲累,使他们变得衰老,沉重,佝偻,扭曲,不堪,痛苦。他们的生活漫长而又平淡,他们的疲惫就如同他们衣服上的汗渍与泥污,一模一样的深入,一模一样的比比皆是。他们过的那不叫日子,那叫苦,他们那叫跟命玩命,或者说陪命运等命,所以不要以任何或浓或淡的声音讥笑生活里任何人。
这是那些享福的命的青年,不能理解的。他们想:“哎,累死累活是一辈子,什么不做,轻轻松松也是一辈子!”他们不理解父母这辈人为什么那么拼命地活?他们不理解那些累死累活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非要活的那么累?那么苦?这么疼?
对于农民来说,街是劳累生命唯一的精彩片段。可那些街上的人一天下来也在喊累,在家里种地的也是累的直不起腰,而吃喝玩乐的青年们,不是那么累,依旧也能活的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