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
牧归的脸被果子挡住,元回递上手巾:“人是,地方不是。”
牧归慢腾腾啃着,并不理会他。元回将手巾拆开,放在桌上。
“说谎。”
元回定定看着她,并不反驳。
牧归吃完,拿起手巾擦了擦。
“元大人有机会,不如去乔镇看看。”她一笑,冲他眨眼,颇有些灵动。
“等事后。”
“什么时候?”
事指的是何时攻下山寨。
他们的对话跳跃,但坚信彼此都能懂。
“三日后。”
“不行,太晚了。”
牧归皱眉。
眉间不满蹙成小山,破坏了难得的俏皮,让他也跟着蹙了眉。
他下意识伸手。
牧归不动声色往后一退,闭眼,伸懒腰,一气呵成。
“有壮丁吗?”牧归摸着果子。
“有。”
元回说着,拿起桌上的烛台,站起身,示意牧归跟上。
披紫袍,持火烛,眉目如画。
一晃神之际,他已站在门口,静静看她。
牧归眨眨眼,用手巾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
木屐无声落地,明月相迎。
元回不紧不慢地走着,柔顺乌发顺着紫袍上的花纹生长。
他走在前头,紫袍扬起,正好能将牧归挡住。
走廊右侧通向中央的人造园,园中燃着火,光线透入走廊,恰好能替他们照前路。
偶尔有人从园中出,见到他们,立即躬身退下,不敢多看。
牧归无事,便开始神游。
这里洗漱不便,贫苦人家是半年或一年一洗,官员则是六日一休沐。
稍微好些的如阿溱,糟糕的如陈大哥。
夏季炎热,六日一休沐,不能使头发这般丝滑。
这头乌发光亮,整洁,定有古怪。
总结,发质很好。
牧归神游之时,元回带着她走过大半走廊。
他往墙上一拍,向前三步,进了另一间屋子。
布置和原先那屋子完全一致,家具摆放都丝毫不差。
筹备两间一模一样的屋子,牧归不用元回提醒,已知状况。
她自觉转身,关门。
门扉缓缓掩上,木门吱呀,盖住身后机关声。
牧归合上门后,又站了一会,待机关声完全消失才转身。
元回摸着柜门。柜子侧方的木板消失了,一条楼梯蜿蜒向下,通向不知名的地方,幽暗而潮湿,散发着淡淡霉味。
牧归迟疑上前,看了看黑洞洞的楼梯。
提到密室,她就想到乔镇。
官府机密多,有密室也就算了,但是乔镇一个住宅区,为什么会有密室?
为什么每个地方都有密室,密室是什么标配吗?
她家是不是也有没找到的密室?
元回自顾自地下楼,落足无声,真如鬼魅,索命紫无常。
牧归认命地掏出火折子。
密道口在她下来的一瞬闭合,元回等牧归离得近了,才继续往前走。
木屐哒哒响。
他走路终于出声了。
牧归很欣慰,拍了拍他的肩,并表示做人很好下次别做鬼了。
楼梯不长,台阶由粗糙石块堆成,黑褐色,还有些孔洞。
越往里走阴湿味越重,隐约有股血味,一波一波搔着鼻端。
地底不可见人的密室。
数不清的白骨,遭遇酷刑的人紧咬牙关,不肯屈服。
是凶杀案,犯罪人是官府。
牧归眼睛一瞟,扫过墙上有些生锈的暗色刑具。
她是背锅侠。
密室内部宽敞,虽是在地下,却不让人觉得憋闷。正前方一个小石台,放着八仙桌和几把椅子、一些衣架子。左手一条狭长走廊,右手石壁,看不出人工痕迹,细听之下有水声。
密室两侧墙壁上拱出烛台,上有蜡烛燃烧。
元回手指一弹,手中烛台稳稳当当落到八仙桌上。
他拍手,右侧墙壁裂开一条缝,左右各蹿出几人。
“大人。”
绿衣服和蓝衣服的人齐刷刷屈膝,半跪。
二人着红衣,拱手,答得不卑不亢。
牧归指他们。
元回点头。
就算换了头衔,他们依旧是苦力。
牛马一般的苦力。
“计划有变,或需改时辰。”元回道。
“能提早多久?”牧归跟着问。
头一回听到疑似女子的声音,几人同时想抬头。万幸他们还记得自己的上司在一旁虎视眈眈,硬生生止住动作,颈椎嘎嘣响。
春天到了,铁树开花了。
“最快后日晚间。”
跪着的对地面挤眉弄眼,着浅绯色衣服的略一思考,答道。
“明日酉时。”
一声不吭。
“不过我掐指一算,时辰不对——亥时好了。”
“是。”
他们松口气。
“这个牌子,你们认吗?”牧归取出牌子。
“认。”
两个红衣的闻声抬头,仔细瞧了牌子,垂眼,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侧。
“有用?”
元回点头,再摇头。
牧归恍然。
元回补充道:“先用着。”
这个牌子,严格来说不属于大理寺。
元回他们出门做任务时,偶尔需要伪装身份。牌子不能拿假的,也不能做成真的,遂做了形似的,在细微处做上记号,只有内部人员知晓。
需要伪装时,将记号一遮;和指定人员对接时,记号又成身份证明。
她的那块定是没做好,又怕形式变得复杂,会派上用处,暂时拿了块替。
“我能有助手吗?”
“暂时的。”牧归补充道。
“...可。”
元回愣了愣,错开一步,袖袍一挥,扫过一众绿衣蓝衣人头顶,示意她挑。
或许是他挥出的风太冷,跪着的和站着的齐齐打了个哆嗦。
“不是,其实不是他们,是——”
“为何要给她当助手?”
声如洪钟,毫不掩饰怒意。
深绯衣袍的男子,仍旧抱拳低头。
只看颜色,官位是他们中最高的。
他吼了一嗓子,密室回音阵阵,炸响耳畔,内力不足的甚至有些恍惚,随即耳中嗡鸣。
这一嗓子可见功夫。
元回上前一步,牧归拦下。
“抬头吧,为什么不行?”
“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就凭你爬chuang——”
“砰!”
一众惊骇目光中,牧归缓缓抬头。
她维持着出拳姿势,面容森冷。
“继续啊。”
牧归绽开一个笑,笑容中夹杂着些许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