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暖灯落在身上,像蒙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苏宜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眼尾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看得惹人怜爱。
季谨川站起身,朝她更近了一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无所适从。他叹了口气,手抹掉她挂在脸上的那颗泪珠,知道她有些难堪,所以也不问,只是说:“我送你去医院,嗯?”
他的语气无比温柔,类似轻哄。
柔和的眉眼在灯光下更显温柔,他的眼眸像坠满了星星,很亮,很浩瀚。
苏宜垂下眼皮,咬着嘴唇没有吭声,因为她知道声音一定是哑的,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哽咽。
见她避开视线,季谨川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来,“上来。”
苏宜顿了一下。
季谨川很耐心,他没有偏头催她,给她留足时间考虑。
苏宜缓缓靠了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下巴放在他肩膀上。
季谨川握住她腿弯站起来,很宽厚的臂膀,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这不是他第一次背她,他起身的同时,苏宜恍惚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夏天。
一眼望不到头的堵车队伍,她参加的小提琴比赛就要开始,热浪滔天,蝉鸣汹涌,还剩最后一公里时,苏宜下车,叫景衍慢慢来,自己则背着琴盒在人行道上狂奔。
没跑几步路,她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景衍从后面追上来,接过她的琴盒挂在脖子上,叫她跳到背上来。
“啊?”那时的苏宜已经来不及惊喜,也来不及多问。
“快!不是要迟到了吗?”
苏宜来不及深思,趴上他的背。
那时的男生还很清瘦,但依然有力,背着他跑起来时,大气都不带喘一口。
一边是静止的堵车长龙,欧美面孔的年轻人降下车窗,有人起哄,有人吹口哨。
苏宜羞赧地埋在他肩上,脸红得像丹东的草莓,她轻声呼吸,悄悄睁开眼,看到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侧脸流下来,他的耳朵渐渐变成了粉色,连皮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她猜一定是外国人的起哄声让他觉得难为情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呼吸会拂过他的肩颈。
那时,她赶在开始前到了场地,景衍累得手撑膝盖喘息,却还能空出呼吸的间隙和她说话,“加油,我会在下面支持你的。”
没有许萍和苏峻关注的那段日子,景衍几乎是她唯一的观众。
时隔多年,季谨川的背更宽厚更结实,虽然单手就能将她背牢,但苏宜还是先他之前摁了电梯。
到了医院,季谨川挂了急诊,抱着她去诊室外面的凳子上等着叫号。
苏宜出来时只套了一个毛绒绒的拖鞋,季谨川问她冷不冷,苏宜摆了摆头。
来医院的路上,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这会儿脸已经不红了,眼睛也看不出哭的痕迹。
季谨川还想说什么,医生叫号,苏宜刚站起来,季谨川就打算公主抱她过去。
苏宜连忙叫停,“我伤口很小,没事的,能走。”
刚才他抱她过来,路上已经被行注目礼了,苏宜有点难为情。“我垫起来就可以了,没关系,其实也不痛。”
她垫起前脚,快步走进诊室。
医生看了伤口,针口很细,污血挤出来以后,那地方只剩下一个细小的红点,“没事儿,你这个伤口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破伤风针还是要打,但现在打不了便宜的,你要打吗?”
“打啊。”苏宜说。
“小时候接种过吗?接过就只需要打一针,没有就要打三针。”
“我不知道啊。”苏宜一怔,“这是要求接种的吗?如果是,我就打过。”
“你可以问一下家里人。”医生从屏幕上抬起脸,“你们这一代应该都打过。”
“我问下我妈。”为了保险,苏宜还是给许萍打了一个电话。
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接通,苏宜免去其他寒暄,直接问这个问题。
许萍迟疑了一下,“记不清楚了。去问你爸。”
苏宜平静挂了电话,又给苏峻拨过去。“不知道啊,我没注意过,你妈都不知道吗?”
苏宜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看向医生说:“我打三针,保险。”
“行。”医生给她打了单,叫她拿给护士。
季谨川接过单子,牵着苏宜的手出去,“你坐着,我去给你交。”
苏宜点头,靠在靠背上双手抱臂,双眼放空。
视线里,季谨川先去缴费,又把单子交给护士,他听护士说话的时候很专注,背微弓着,频频点头,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护士腼腆地笑了,他朝人颔首,又转身过来寻她。
不过十米的距离,视线相交的时候,苏宜失焦的目光聚集起来,与他遥遥对望。
心脏空了一下。
苏宜发现了自己不会难过的原因。
打针的时候,苏宜捏了捏无名指上的金色戒指,很漂亮的款式,不浮夸,有设计。
护士一边操作,一边转移她的注意力,说:“好漂亮的戒指,在哪里买的?”
苏宜回过神,“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她笑了一下,又问:“刚刚他跟你说什么了?”
护士说:“你老公说,‘我老婆怕疼,打针的时候请麻烦你轻轻推。’”她做露出羡慕的表情,“你老公对你真好,长得还这么俊。”
苏宜干笑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
针很快就打完了,还需要留观半小时。这么一折腾,已经深夜十二点了。
季谨川在外面等她,正在接电话,他说话有点尖锐,看起来有棱有角不好对付。人家都说男人工作起来很不一样,苏宜算是窥知一二。
确实有一种反差的魅力。
余光里发现她出来,季谨川三两句挂了电话,坐去她身边。
苏宜说:“你有事可以先走,我没事了。”
“傻。”季谨川嗤她一声,“大半夜能有什么事。”什么事比她重要?
“痛不痛?”他帮她把衣服穿好。
“能忍受。”
“嗯。”
一时无言,两人都没说话,就安静地坐着。
“季谨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