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到底意味着什么?苏宜第一次意识到——是责任。
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独立,足够坚强。从前深夜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去住院,她可以一边发着高烧一边排号等急诊医生开入院证明。事后还可以滑稽地和朋友吐槽:你知道深夜的急诊吗?醉酒的、车祸的、呕吐的、被狗咬的,还有我这样发着三十九度高烧排队等叫号,等终于轮到我时烧都退了的。
苏宜从来没为那种事哭过,因为她觉得自己可以扛。很多年来都是这样。
可现在,另一个人的生死似乎都落在她身上,她忽然理解了婚姻代表了什么,那是一种信任,一种托付。
偏偏他还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签完字后,她呆呆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内心麻木,思维放空。
宋时昀憋了一肚子气想破口而出,但看到她的脸,还是忍了下来。
他走到苏宜身边,她的衣服皱皱巴巴,宋时昀拍拍她的肩,“你也去检查一下。”
“我要在这里等。”苏宜紧盯着手术室的灯,很坚决。
小冯和秋姐在旁边劝她。
谢佑浔赶来,听见他们的谈话,捉住苏宜的手往大厅走。
苏宜用力挣脱,“你放手!”
“跟我去检查!”
“不去!”苏宜抓住凳子,“我就在这!”
“苏宜你理智一点行不行!”
“松开。”苏宜眼睛里浸满了泪水,就快夺眶而出,他力气大,椅子就快拉不住,“你不要管就好了啊,就像刚刚那样!”
人的本质都是趋利避害的,所以事故发生时,即使谢佑浔距她最近,近到只有五步的距离,他第一时间也是立刻躲到侧后方再喊她的名字。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谁会像季谨川那么傻?但既然刚才袖手旁观了,现在继续旁观就行。如果他硬要插手,苏宜知道说什么最能让他死心。
果然,谢佑浔垂下手,隐忍的目光看着她。
“你……我……”
“这没有什么不对谢佑浔,我不是在怪你。”苏宜不敢眨眼睛,但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他出来之前,我哪儿也不去。”
宋时昀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两口子某些方面还真挺像。他把医生护士喊过来给她做检查,好在她没什么问题,只手手肘撞到地,有点肿。
那大概是苏宜人生中最漫长的半个小时,一分一秒都过得煎熬。
她开始后悔,后悔前两天和他吵架冷战,还说那些伤人的话,脑袋里回想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苏宜才发现自己每次崩溃时,他几乎都在。
那天摔在雪道上,她听见父亲先叫苏烟的名字,只觉得生活真是可笑荒诞现实又操蛋。明明自己是因为爱才出生的,又因为不爱而被忽视。
然后季谨川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抱起她时,她在他雪镜上看到了一抹七彩光芒。
是很漂亮的光。
就像他人一样。
不久,钟助到了,陈筠到了,二伯一家也来了,原来季谨川还有一个堂姐。
没想到第一次见他家人,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堂姐抽出纸巾,坐在苏宜身边,一边握住她的手,一边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二伯站到她面前,陈筠介绍时,苏宜站起来朝他问好。二伯按住她的肩,“你坐。”
“对不起。”苏宜看向陈筠。她对这位母亲感到抱歉,自己的孩子在里面抢救,她肯定担惊受怕又隐忍。
后者微愣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反倒安慰起她,“谨川会没事的。”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季谨川被推了出来。苏宜立刻迎上去,医生说抢救及时,伤口已经做了包扎缝合,接下来要住院观察。
“他怎么还没醒?”苏宜眼睛红彤彤的,语气着急。
“麻药还没过。”
季谨川被送去特护病房,单人间,张妈已经接到消息,将必须物品打包送来。
陈筠请了专业的护工,接着去找院方沟通。
苏宜换了身衣服出来,季谨川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像在熟睡。
二伯他们没待太久,他告诉钟助人醒了记得知会他,又朝苏宜点了点头。
苏宜送他们到门口。
临走前,堂姐抱住她,耳语:“我爸还说你们是商业联姻,我就说嘛,川儿那么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接受没有感情的关系。”她顺了顺苏宜的后脑勺,退开身来看她的眼睛,“别哭了。”
苏宜有点难为情,她其实不是爱哭鬼。
堂姐说:“我明天会再来。”
“好。”
陈筠开完专家会诊,来到病房。
苏宜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捏着季谨川的时候。他的手温温的,手掌很大,皮肤很光滑,指甲修剪得很平整,指缝干干净净。
“你别担心,医生说情况不算太严重。”陈筠走近,“其他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晚上回家还是?”
“我就在这。”
陈筠并不意外,“有什么事,联系钟助。”
苏宜点头。
深夜,其他人都走了,苏宜躺在陪床上,看看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他怎么还不醒?
护士进来换吊瓶,看到她打哈欠,说:“苏小姐,您困了可以先睡,我们会留意挂水的。”
“嗯。”她回应淡淡的,侧过身,左手枕在脑后,眼神描摹起他的侧脸线条,接着又伸出手,顺着脸型的弧度在空气中画了几笔。
困意再一次袭来,她渐渐闭上眼睛。
季谨川醒来时,周围很安静,鼻息间闻到一种独属于医院的味道。
他动了动手指,感觉臂膀有些疼,他很轻地嘶了一声,发现左手正挂着液。
正好遇到护士查房,见季谨川睁眼,惊喜地说:“你醒了。”
他侧头看去,见苏宜侧躺在旁边的小床上,或许是觉得热,手放在被子外,头微微低着,眉头微皱。
季谨川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嘘的手势。
护士忙点头,过来查看他的液体,说:“这是今晚最后一袋。”